七
“我哪是看中他,完全是覺得他可憐啊。敘起年齡來,他還比我小三歲,我看他就想到我那個可憐的弟弟。”
韓志珍更加羞澀了,解釋說,“一個孤兒。本來生活挺好,好端端的被大水沖了家,死了爸媽,自己一條腿也給垮下來的木梁給砸跛了。”
“這么說,你丈夫他還是一個,一個殘疾人?”我有點驚愕了,才想起來她剛剛還說過“一瘸一拐走這么遠的路來”。兩句話都印證趙新田是個殘疾人的事實。
“也不能說是殘疾,就是受過了點傷,走起路來不那么利索。”韓志珍辯解道,“反正,在我爹的安排下,咱們就算是成了。”
“你們是哪一年結得婚?”
“1973年,1974年?時間太久了,也是記不太得了。那時候,年輕人結婚簡單,跟著民政委員到毛主席像面前讀一段語錄,宣個誓,在結婚證上按一個手印就辦了。我爹跟趙新田說好做上門女婿的,他也不反對。領了證之后,定在五一勞動節,他自己裁了一身新衣服,戴了一朵大紅花,推著自己的被窩行囊,十斤豬五花肉、二斤紅糖和一大罐子的菜籽油,住就到我家門上了。哦,對,他還帶來了一輛自行車,永久的。不是一輛新車,他也不會騎,但還是推著那一堆的東西到我家門上來了。”
“嗯嗯,也算是入贅的嫁妝。”我笑了起來。
聽她說自己的往事,我忍不住想起了我的婚姻和我的前妻。2004年,我從省城最好的大學新聞系畢業,到省報《經商時報》工作,也算是一時之龍鳳,往來皆是省內外、國內外商業頂流人士,左手寫新聞報道,右手寫財經時評,僅僅三年,靠一支生花妙筆寫出一篇又一篇爆款的文章,算是在業界打出了名氣。那時候,我時時刻刻都有再努力一把就能成功了的感覺,在家里支持下,貸款買了房和車。在這種成功感的召喚下,我順利地戀愛結婚,感覺自己距離人生的巔峰也并不遠了。相差僅僅是三十年的婚姻會有什么不一樣嗎?
“家里添了個壯勞力,情況真的好多了,不至于那么餓,但還是不寬裕。1976年,我們才生出了我們家的老大。只有稍稍吃飽了肚子,才敢生娃,但也苦了娃。老大營養跟不上,沒奶水,只能喂點米湯,打小瘦得跟一只小雞崽似得,膽小,內心,不喜歡與人交通。”
“哦,你家老大是1976年生的。我們聊到現在,我都忘了問,他名字叫什么來著?”
“韓云峰,姓韓,隨我姓,按我們韓家族譜順下來,‘立志云天’,屬于云字輩。云峰是1976年1月30日出生的,正好是一個大年三十,我們就給他起了個小名‘趕年’。1980年,我們才又生了老二,也是個男孩,我爹就同意隨著我男人趙新田的姓,不過,還是用咱韓家輩份,叫趙云強。當時,實行計劃生育了不是,小二趙云強罰了二百塊錢,所以我家二趕年又叫‘二百塊’。罰完款,我就去做了結扎,也就沒再生了。”
韓云峰和趙云強,怕是滿含著那個贅婿趙新田內心滿滿獨立的愿望。而“趕年”和“二百塊”,十足土味的小名,的確很像家鄉路邊隨處可見的狗尾巴草或者綠蘆葦。
“那么,你家老大是什么時候離家出走的?五六歲,還是七八歲走失的?有沒有人目擊他的走失,確信不是被人給拐騙走嗎?”
我突然想到今天跟韓志珍聊天的主題,感覺我們的交談就像是一條在沙漠里亂躥的水流,就連忙拋出一連串的問題給她,把對話收攏到一個明確的方向上。
轉念我又想及,之前她說自己后來又找回大兒子韓云峰了。那么,整個事情的前前后后,她是可以詢問她大兒子本人的。從新聞角度講,這必定是一個有吸引力和抓眼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