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第二天一早,我睡到八點才醒,還是被堂屋大鐘報時給敲醒的,頭昏昏沉沉,還是要起床忙活計。進了院子才覺得,做女人這一輩子,自打跟趙新田結了婚,從沒如今這么輕松過。兩個兒子都算成人了,除了農活,家里也沒啥牽掛。只有大兒子韓云峰的去向是一塊石頭,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剛開院子門,就見村長韓志權蹲在門口抽煙,眼睛看著盯著遠處瞧。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他大兒子韓云鵬站在田埂那頭。
我咳嗽一聲,韓志權就站起來,問我:“聽說小強子到師范報到了。”.
我遠遠的韓云鵬,質問他:“怎么回事,你家老大還在查案?”
韓志權厭棄地看了一眼他兒子說:“鬼迷心竅,他查個屁,查出鬼來了。他要再查,我打斷他的狗腿。”
“查查,讓他查,他不查明白,我家不得安生。我家云峰還真有家不能回了!”我大聲嚷嚷,讓風吹過去到韓云鵬那邊。
韓云鵬也聽到我的話了,大聲沖我喊:“你讓他回來試試,回來我就扭他去派出所!”
“小混蛋,快滾,有多遠滾多遠!不要讓我看到在這附近轉,看一次我打一次。”韓志權沖著韓云鵬惱了。他大兒子聽了他的話,頭一蔫,沿著田埂慢慢走回去了。
我當時不明白他們父子變惱的原委,真心覺得韓志權是不計較了。他丟了煙頭,問我:“大妹,小強子去報到了吧。”
這是第二遍問,我不好意思不搭他,說:“嗯哪,總算是還有書念了,糠籮跳米籮。”我不想多說我家小二子,免得他想到念師專的韓云偉傷心。
韓志權挫了一下鼻子,說:“你家特困戶指標批下來了。”
“哦,好,謝了,大村長。”我也不知道掛個特困戶名頭到底是好是壞,但我家確實是困難。
韓志權說:“我那表弟的事情,你考慮得怎么樣了?你看你,新田也走了這么多年了,兩個娃呢也都大了,總不準備就這么一個人過下去吧。我問過他,他可以賣了自己的房子,倒插到咱莊上來,跟趙新田一樣。他沒別的心思,就想兩人搭搭伴,相互有個照應。”
他倒是直人直語。我就知道他是問這事來的,我二兒子剛離家,他就來挑事。韓志權有個姨表弟在隔壁的保寧鎮大余莊,也是一個鯀夫。老婆害了膽管癌走了四五年了,兒女也大了。他一直有心撮合我改嫁給他表弟。那人我在大集上見過一面,瘦瘦高高,還算清爽,比我大幾歲,五十歲開外,但頭發全白了,看起來老相,不入眼。
“哼,讓他暫時收了這心。先讓你家韓云鵬消停了再說,我家云峰還不能回家門。等他考了大學,能回這莊子,回家門再說。”
韓志權丟了煙頭,滿意地說:“嗯,我聽出來,你這是囫圇同意了。韓云鵬若再往你家周邊轉,你告訴我。我肯定打斷他的狗腿。話,我就撂這里了。但事總有個了的時候。哪天,你家韓云峰回來,你也不用藏著掖著,帶到我門上。你們怕上門的話,就到那土地廟門說事也成。那晚的事,跟他無關,他只要堂堂正正在我家門或者土地公門口說個不字,就成了。我絕不多問一句。從此,他還是我大侄子,最親的大侄子,我就當他是小偉待,考上大學,生活費我包。”
韓志權這個老狐貍終于露出,假仁假義,他還是一直在懷疑我家韓云峰,只是沒有明確證據,藏得深罷了。他這番話讓我惱了,退回到院子里去,重重地把門給摔上了,丟給他一句話:“你就斷了這心吧,我已經讓我大兒終身不要踏入這個莊子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