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很多人對他們販賣的高科技感興趣，他們把一疊一疊錢交到他們手中，咧著嘴提回一箱子VCD機器，還有贈送的碟片。我只好等他們生意不那么忙碌了，湊上前問：“能送一張碟片給我嗎？”

一個帶著墨鏡黑壯男青年叼著香煙問我：“大嬸，您是要機子？”

我拼命搖頭告訴他我買不起，一千九百八十八真是巨款了，我只想買碟片。那個男青年很奇怪：“您要是沒有機子，要碟片干嘛？”

我說就想看看碟片啥樣子。他就給我看了一堆碟片，包裝上全是光著身子的漂亮女人，問我要看什么電影，港臺的還是歐美日的？我說外國的。他就說那就是歐美日的，您看得懂嗎，還是隨便挑一個。

我說：“有一個叫‘刺激1995’的沒？”

那青年一愣，說，“呦呵，您老還挺潮啊？我找找?！彼瓉矸?，最后翻出了一個袋子三張碟片交給我說：“看來這個是，您拿好自己回家看吧。我們這是贈碟，沒認真包裝，肯定能放?！?/p>

那碟片上正印著《刺激1995：月黑高飛》幾個字。

最終，我花了五十塊把一袋子三張的碟片買走了。回家后，我坐在堂屋內，對著圓圓的月亮看。月亮如一張碟，也是銀子一樣。我在那碟片上看到自己頭發已經半白了，白得也發銀光。一年之前，韓云峰還給我挑黑頭發里的白頭發。如今，不過四十六歲而已，這一轉眼，自己已經這么老了。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見到大兒子韓云峰。

寒假的時候，二兒子趙云強一直等到年關將近，才從縣城回到家里。我很奇怪，他們放寒假怎么這么遲。他告訴我說，很早就放寒假了，只不過他一直呆在縣城里搞補習。我就更奇怪了，那這么多天他住哪，吃什么？他說自己念的是數學專業，這門課需要補習的學生很多。他就租了個民房，辦了一個小班，很多孩子報了名。

我看他回來的時候穿一身嶄新的羽絨服，看來并沒說謊。我就問他，折騰這么久，能掙到三五百塊錢吧。他噗呲一笑告訴我：“媽，你太小瞧我了。我的補習費比較公道，一個學生二百塊。我招了十個學生，那么，就是兩千塊對吧。除去房租和吃喝花用的五百塊，我還余多少？”

“一千五？”我倒真的嚇一跳。還真是讀書好，真沒想到我家蔫蔫的老二能掙這么多的錢，抵上我大半年種田的收入了。什么樣的人肯拿出二百塊給小學生補課啊，他們一學期的學費都沒有這么多。

趙云強自然不肯跟我說得太多了。他哼著小曲打開箱包里給我從縣城帶回來的兩盒禮物，什么人參口服液，加上保健鱉精口服液。他說：“媽，我看你這一年老得厲害，頭發都白了。現在，城里流行這個保健品。多了我也買不起，各帶一盒您看看，管不管用。”

我問多少錢，他說百十塊錢。我就心疼死了，百十塊錢可以買一堆糧食，也可以夠我去西安的路費了。

趙云強問我為啥要去西安這么遙遠的地方。我就把不久前曹永芬帶回來的信給他看。

趙云強看了，笑著說：“我哥也是能耐，都倒騰起碟片來了。聽說很賺錢。媽，我跟你說一句話，你別不信，咱哥可能不是因為怕誰才走，他就是想要走。他要么不會來，要回來那一天，肯定比那二組的韓天余還要牛，一定會成為一個大老板。”

趙云強的話真的比任何的營養品都管用，我頓時感到自己精神抖擻，渾身有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