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談麗麗眼眶是有點紅了,她說:“我知道,你無非想求個教書的工作。現在到處要人,到我們市里也能找到啊。”
我咳嗽一聲,說:“麗麗啊,你要理解啊,哪個市都號召咱要建設家鄉是不是?”
趙云強走近一點談麗麗,又不敢走得太近。我知道,他一定是心軟了,就說:“孩子,笆門對笆門,板門對板門,我們家這情況,云強是離不開了,留你咱也不敢留。咱還是放手,道個別吧。”
我這句話算是絕了二兒子趙云強的心,也斷了談麗麗的念。只見她咬咬牙,眼圈都紅了,然后勉強對趙云強一笑,說:“嗯,我就是來跟你見一面,道個別的。”
“好,路上小心!天還早,不然請你爸一起到咱家坐坐,吃過午飯再走。”我大聲說,每一句話都要讓她聽清楚。這對小鴛鴦不知道生活的輕重,我得幫他們掂量掂量,痛做決定。
談麗麗聽了我的話,轉身就走了。趙云強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絲也是通紅。我揮了揮手,讓他去送客。趙云強就跟著談麗麗走。我就跟著趙云強走。三人走了半天,才到村口的大路上。談麗麗一邊走一邊抹著眼睛,趙云強也抹著眼睛,卻不敢湊近她。我知道他們的心情,但我必須要心腸硬,強扭的瓜可不會結出什么好果子,我兒子可不敢去攀高枝。
談麗麗的父親守著一輛跟以前韓天余回村一樣的大黑轎車,等在路邊。他穿著格鉦鉦的西裝,戴著一副大金框墨鏡,靠在轎車旁抽煙。他見自己閨女過來,忙去摟了摟,問一些話,迎到車上。
見到談麗麗爸爸,趙云強也不敢走了,停了下來,就在半截村道里看著。最終,我跟趙云強肩并肩看著談麗麗上了車,揚長而去。那一刻,趙云強面如土灰,我知道他心也死了。他心死了,我就放心了,安慰他說:“云強,你看,人家爸還是看不上你是不?連聲招呼都不打,看都沒看你小子一眼,說走就走了。你還小,才上工作,以后慢慢干事業,好女人多的是。”
趙云強蹲了下來,手捂著臉嗚嗚地哭。我就刺他:“二百塊,站起來,男子漢大丈夫,哭什么哭,丟人現眼,快把襯衫脫了,咱們家還有幾百斤的麥子要脫粒呢。”
我們娘倆回頭走,迎面就碰上了韓志權。他拍了拍趙云強的肩膀,說:“全村都知道咱云強當上縣里的老師了,你老叔最后才知道。不應該啊。記得三年前,你考上中師,老叔還登門祝賀不是?”
我左右看了看,發現盡管村口已經被改造過了,但這地方應該就是韓志權二兒子韓云偉出事的地方。我心情就跟趙云強一樣不好了,不知道韓志權這葫蘆里又準備賣什么藥。
韓志權笑瞇瞇地說:“我是一路追著你們娘倆走到這。不為別的事,就是來招呼一聲,明天,老叔在家里設宴,給二侄子祝賀!咱莊上的娃可都看著你,只有好好念書,才是真出路。”
本來還為談麗麗而心情一團糟的趙云強,被韓志權這一說,有點受寵若驚了,頓時沒了主張。我給他打氣說:“云強,你志權叔是村長,又是族長,他屈尊請你,你還不快答應。”
趙云強就慌張張地點頭,說“謝謝,謝謝”。
韓志權指了指遠處上公路走遠的汽車說:“那是你在學校處的江南女朋友,分手了?沒事,好姑娘可有一大把。”
韓云強不響。韓志權又扭頭對我說:“志珍大姐,你說過,去年大水沖了墳。正好,上頭剛剛下了文,為了再防今年的洪水,要求全鎮平墳,火化的不能二次土葬,未火化的就地再燒,要都遷入到鎮上的公墓去。我是村長,我家的小偉不能拉后,要帶頭去,你家準備咋辦?”
果然,他還是要提到小偉之死。我就說:“只要別往我口袋里打注意,我響應號召就是了。”韓志權點點頭,為難地說:“嗯,上面有補貼的,給地給穴,但要出盒子錢。等這陣子農忙過去了,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