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

趙云強拗不過我，還是開車把我往韓莊送了。娘倆悶了半天，快到天平鎮了，他才想起來找話頭跟我說：“媽，你的體檢報告出來了，一切都正常，血壓稍有點高，高壓150，低壓90，醫生提醒心腦血管要注意保健。”

我都忘了這茬事。年前，趙云強拉著我去做了一次體檢。這幾年，他也知道韓莊走了很多人，不怎么放心，正好單位發體檢福利。他不愿意做，就拉我去做了一次。其實我也不愿意，怕萬一查出個什么來。但趙云強說值上千塊的體檢套餐，再不去做，過年浪費了，只好硬著頭皮去走了一遭，又是抽血又是拍片，挺怕人的。

我說：“我的身體怎么樣，我自己有數。在城里住堵得慌，到韓莊就會好了。倒是你要保重，煙少抽，酒少喝，加班加點別太累著。我不在你家了，你跟你岳母還有媳婦好好過日子，少吵，更不準動手。”

“嗯那，聽媽的。我也沒打她，都是她先動手，一個女人居然先動手，也真是……”趙云強真有話說，幾次吞吞吐吐最終還是說了：“媽，我還是想跟胡蘭芳離了！”

“怎么，胡蘭芳都拿到大專學歷，當上會計了，你們還沒共同語言？依我看，還是那個談麗麗在暗中攛掇你的。”

說到談麗麗，我心里有點堵，打心眼里覺得有點對不住這個二兒子，以前太愛作他的主了。他們倆要是成了，未必是壞事。

趙云強想嗆我一句，還是溫溫吞吞悶下去了，只說：“胡蘭芳也變了。當了那些有錢老板的會計，胡蘭芳認識的人非富即貴的，她也變了。”

他這話里有猜忌心，我明白了他意思。自打在典當行當了會計，胡蘭芳一下子就認識了全縣城的富人們，交際廣了，應酬也多了。她是個美人，當初因為學歷低，困在了村里，到了城里，見多識廣，可不就人人愛了。她弟弟胡蘭城的老婆，是本縣首富的閨女。人還就是經她所介紹，才跟胡蘭城談成的。自打胡蘭芳的弟媳娶進門，胡家勢力大漲，弟弟弟媳各種暗戳戳看不上這個窮教書匠姐夫。

唉，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后悔管趙云強太多，只好勸慰他一句：“二百塊，你人也不差。親家公生胡鐵生生前人品很正，教養出的閨女，人不會差到哪去。你們的事，你們自己定，不求你對得起老人，要對得起孩子。”

趙云強砸了一下方向盤，又不聲響。他有他的心思，路該怎么走他自己去拿捏吧。

過了天平鎮，臨到了韓莊村口，趙云強突然把車停在了路邊，也不下車，就坐在車里問我：“媽，你是想在家等哥，還是出去找他？”

我看了看熟悉的韓莊，告訴他：“我也六十五了，不能總是等，必須得出門找了。”

趙云強嘴唇哆嗦了很久，對我說：“媽，既然你這樣想。有件事，我不得不跟你說了。你還記得交給我的那個‘漢陽莎莎’的QQ號碼了嗎？”

我腦袋里一片空，完全記不起來了。這幾年老了，經常失眠，血壓有點高，腦子明顯不夠用了，鈍了。他提示我說十年前，曹永芬幫忙找到的號，韓小龍幫我聯系的那個QQ號碼。我這才想來，驚惶問他：“怎么，你聯系上你哥了？”

趙云強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你給我了之后，我在家里的電腦上一直隔三差五地跟那個號主聯系。不管他是否回復我，我還是將具體情況告之了對方。百般央求下，對方說了實情，說我哥的確在他們那干過化妝品銷售，只是很快被挖到別的公司去做直銷了，他們也聯系不上。”

說了半天，還是一個空，我聽著本是血氣都涌了上來，最終還是泄氣了。

趙云強接著說：“但我沒放棄，畢竟他們干同一行的，還有機會接觸到的。最后，使用那個號的武漢小姑娘心軟了，被我說動了。后來，她也主動跳槽到我哥的那個直銷公司，見上我哥一面了。我讓她把現在的工作單位和聯系方式告訴我哥，他就請那小姑娘捎一句話給我。”

這小子說話溫溫吞吞，急死人。我一拍他的肩膀，喝他快說：“你哥跟你說什么了？”

趙云強抽一下鼻子，說：“他說，他沒臉回來了，知道我已經混出來能照顧好咱媽了，也就放心了。他請我照顧好你，以后會跟我聯系，錢……錢什么的直接匯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