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

“咱村里人不停電才幾天？”孔祥英敲了敲桌面說，“八十、九十年代，咱是不是常常停電，哪家沒有幾盞煤油燈，幾個蠟燭臺？缺電這事，是不是大家都能作見證。風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還沒污染，是不是很好的解決辦法。”

這時，有人就說：“孔鎮長，你別扳這個，咱吃飽飯才幾天。我勸領導們別瞎折騰了，我記得九十年代，咱村還試點搞過沼氣池發電，最后咋樣？折騰到最后，還不是虎頭蛇尾了事。”

孔祥英沒有理他，邊說播放著她的連環畫，繼續說：“八十年代，我國的科技人員就摸索自己的風力發電機了。九十年代，還從西方進口風力發電機，在XJ達坂城建成第一批風電站。路子一旦摸出來，咱中國人就不會停。現在，運到村里的是咱國產的大型風力發電機，也是一臺爭氣機。我們也是因禍得福，因為這場龍卷風，才有風電的試點。”

有老人就說：“我聽說鎮北桑樹村那有片化工園區，也是鬧著辦好的。沒辦那個園區的時候，桑樹村人人無事，自打辦了那個園區幾年，村里一大片得癌的人。誰知道這大風車豎起來，會不會影響這方面數十里的人。你圖里的風車，不都在荒郊野外建的，哪有插在莊戶里的？”

孔祥英又敲了敲桌，對他講理：“我不是跟你們科普過了嗎，風力發電已經運營這么久了，各種監測很完備，對環境很友好，對人無傷害。說話得講理，哪是占了全村的地，只是占巴掌大的一點地方。”

韓志權此刻發話了。他戴著口罩，說話悶生生的：“我不反對試點。作為群眾，我個人要跟你孔鎮長說說。這么大一個風車立在我的花田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如果我們要搭建塑料大棚，該把它搬走呢，還是做個頂天的棚，把它給包進去？”

他的余威還在，會場立刻就安靜了。這時候，我忍不住豎起手，發言了：“鄉親們，我們有臉往新村搬，就該讓這個示范的風車立在咱們村。不能說好處咱要，吃點虧就不成，不厚道，不像韓莊人的格調。我是最不愿拆老宅的，現在，老天都催我搬，饒了我一命。我們在韓莊活了一輩子，活著的見證就是，上面的話得信，坑不著咱這些人，日子總歸是往好處過。風車沒處放，可以放我家的宅基地上。這么高科技的東西，放在咱村，是給咱臉了。”

我話說完，滿屋的人七嘴八舌議論。這一莊子的人什么脾氣，我一清二楚，果然有人說韓志珍隨時可以搬到城里去住，她這出風頭求表現不能算數。也有人說，立本爺給解放軍送炮彈換來的這么塊宅基地，可惜沒留個兒子，閨女守不住。這話就特別刺耳了。

如今就是女人當家，他們的廢話傷不著我。孔祥英鎮長說：“好，我跟新能源公司的人商量，看看能不能調整地址。今天的會到此為止，再有意見可以向縣里反映。”

散了會，孔祥英就急匆匆開著她的小車走了。

韓志權問我：“韓志珍，你這一表態，得罪了一村得人。你不怕那大家伙立在你爹千挑萬選的地基上，壓斷了你家的風水？”

我斜著眼瞅他，說：“你把我當成了什么老封建了，說這種玩笑話。人家來勘探時候，咱村沒意見，把這大家伙都運到村口了，咱鬧起來，這太不厚道。我就是想看看，這么大的風車怎么立起來，怎么轉得起來。真是太新鮮了，高科技啊，你不好奇嘛？”

韓志權笑了笑，點了點頭，說：“嗯，你說得不錯，上頭要辦的事，哪有辦不成的？鐵心跟著辦了去，沒有吃虧的。孔祥英跟我說，這風車運轉起來，每年會給村集體補貼的。我其實想要談分成，而不是補貼。被你這一表態，倒不好意思提了。”

我是弄不懂，韓志權在打什么算盤，還是把錢看得太重。不過，這算盤再啪啪響跟我無關了，我就是想看看這么大風車怎么轉。

幾天后，就有一大伙人開始在我家舊宅基地上施工。他們先挖了巨大的一個圓坑，往里面編了密密麻麻的鋼筋籠。然后就一車一車地灌水泥，等水泥干透了就往上裝預制好的基座。我閑著無事，每天都去看，真是驚呆，根本沒想到如今做工的能這么厲害。全村的人都也都看呆了。連村里的狗都被這些大家伙給嚇著了，凡是在施工，連吠都不敢吠。

到九月底，村里開來了兩臺大吊車。那吊車看著正常，但撐開來變形了能直接戳著天。吊車力氣大，把那風車桿一節一節地吊了上去。之后，是大錘頭一樣的風機，本身就有一輛大客車那么大。細麻桿一樣吊車架吊著風機，一點都不晃，穩穩當當按在風車桿頂。最后是三片大葉子，都被工人沖洗得干干凈凈，一片一片也插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