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
返回天津之后,我們休息了一天,然后繼續向北走,經過了唐山、承德、秦皇島,出了山海關過錦州,然后去往沈陽。我們就這樣到了東北了。
2015年后整個頭三個月,我們都是在東北逛蕩,春節也是在東北度過的。天越來越冷,東北的外頭很快就零下二十多三十度了,冰天雪地,我們三個老人怕冷,怕跌打損傷,也不敢怎么走。我知道韓云峰肯定不在東北,也就沒有出門貼尋人啟事,也實在是太冷了。
在東北,我們經過了沈陽,鞍山,大連,丹東,延邊。我也來到了長白山腳下,以前常在廣播里聽的白山黑水算是見著了。山深林密,到處是白雪一片,景色也好,很多南方的人蜂擁著在東北旅游。
我也從西線進到長白山去看了,滿山的樹都掛著霧凇,像是韓天余搞得玻璃工藝品,樺樹和松樹居多,跟我們南方的冬天真不一樣。我記得,斷了好多年音訊之后,應該是2010年,那年,趙云強買了家里第一輛汽車。那時候,朱紅兵老師給我打一個電話,說收到了韓云峰在長白山郵亭里發來的明信片。
那亭子的樣子,我記得很深,是一座很大的雪屋。我就找到了風景區里寄明信片的郵亭子,其實是一個很大的服務中心,賣旅游產品。我拿著韓云峰的照片進去問里面工作人員,幾年前有沒有見過這個長相的人來寄過明顯片。有兩個售賣商品的小姑娘,穿著朝鮮族的長裙子,外面套著羽絨服,搖了搖頭,說沒印象。另有一個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她指給我看說:“嬸啊,您瞅瞅您瞅瞅,這大冷天的,外面多少人在走?”
景區里人確實很多,哈著寒氣,一路走一路看,就像是潮涌一樣。林子,溫泉,峽谷,冰瀑布,天池,確實是好看,難怪大家愛來。我點頭說:“嗯啊,人真不少。”
那婦女就說:“不是我說你哈,這人潮人海的,來來又去去,您說,誰還能記得住,您問的這人來寄一張明信片的。他要是一個人把這個景區包圓了,就跟那做水的老板那樣,別說咱了,就這長白山神都一準記住了。”
她說得實在話。東北人說話都熱情,也實在。但實在的話有時候很難聽,我聽得懂,無奈地收起照片。
離開長白山,我們繼續上路去長春。一路走過來,錢抗美的汽車還要不停地維修,主要是天太冷了。油也加得多了些,花了不少錢。好在,東北的吃住也還算便宜,到處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平原,白雪蓋不住,那些看起來黑油油的土地,真的是種田的好地方。另外,我們三個人身體看來都不差,一路走沒有啥水土不服的,也沒有害啥大毛病。
半道上,趙云強跟我通了電話,告訴我給盧毓嘉打了五千塊錢,不夠的話,他還能再打一些。盧毓嘉把這事也跟我說了,要把錢提出來給我。我說,用自己兒子的錢,我也沒覺得心虧。我讓她收好了,都算在咱的大賬上用就成了。
盧毓嘉就感嘆說,還是你這土生土長的二兒子貼心,她那個胖兒子到了美國念書,跟自己大半年才聯系一回,彼此也沒啥話可聊。她是一年到頭沒有啥人聯系,要不是跟著錢抗美一起出來,就是死了爛在家里,恐怕要很久才能被人發現。
我說,外國人么,好像聽說都講究獨立自主,十八歲就被趕出家門,自己去打拼。
盧毓嘉笑著說:“你這都是從哪聽來的?這應該是沒有的事。我前夫就是做外貿的,他交往的外國人也有不少的,都是他生意伙伴和客戶。我聽他說,見過的外國人,聊起家里事,跟咱沒啥兩樣,都挺重家的。自己的孩子在念書啊,或者沒有成家,都放不了手。可是,我的那個前夫交往這樣顧家的外國人,他自己可不這樣。以前啊,他整天在外面吃喝玩,不小心就讓他玩出了情況。”
說到男人,往往話都講不下去,我們仨又不響了。
車還在呼呼地向著長春開去,大太陽低低地掛在干凈、空空的地平線上。我想起亡夫趙新田,他和我短短的夫妻日子,好似從來沒讓我想到他能出現什么名堂。我們實在是過得太苦了,兩個人得緊緊靠著,才能把那些地給種好,那些魚給養好,把一家老小養活好。我們是被擠壓在一起的一對窮夫妻,連生活喘不過氣來,自然生不出二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