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過后,便是試靈大賽的復賽,而此時此刻,南宮子陌早已無暇顧及比賽的結果,一心只想著如何才能找到千婳。
這三天里,南宮子陌幾乎費勁所有人脈關系,終于從烤鴨店老板他青樓的老相好口重撬出:“東域郡主的皇兄綁架了個姑娘。”這句話,而直到此時,南宮子陌才恍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東域郡主的皇兄?莫不是那位東域太子!可他并未以太子身份跟隨東域使團進入南宮,也就是說這東域太子是隱藏身份單獨行動,要找千婳,豈不是難上加難?
同樣的,在這三天里,皇宮里斗蛐蛐打兒子啪菊妃的南宮子御也沒有閑著,派皇宮密探有意無意地賄賂王府的丫鬟小廝打探千婳的身世消息,王府人多眼雜,難免有幾個起了貪心念頭的,給幾個錢便把當初千婳進府與南宮子陌的花邊八卦以及南宮子陌為了千婳廢了呆在自己身邊多年的一個護衛的事情全部抖了出來。
挖出這么勁爆的新聞,加上東域太子綁架千婳這么千載難逢的絕好時機,南宮子御呵呵一笑,找到崇華太后,母子倆狼狽為奸,拉上窗簾,躲進小被窩,開始謀劃如何把這最后能威脅到南宮子御皇位的隱患,也就是把南宮子陌剔除掉。
果不其然的,在試靈大賽復賽的前一天,皇帝南宮子御把三王爺南宮子陌召進了宮。
特意慰問了代表北平王府的甄逍遙和千婳,卻只字不提千婳失蹤之事,最后還語重心長地對南宮子陌說:“朕非常期待皇兄選出的兩位選手在復賽中的表現,尤其是那個叫千婳的。”
南宮子御這話,話里有話,意思卻是表達得很明顯,同時也基本坐實了南宮子陌之前的猜想:千婳被東域太子綁架,絕對與狗皇帝南宮子御有關!
按照南宮子御的尿性,三王爺用屁股想都猜到南宮子御那句話的意思,大概便是:北平王府的千婳被東域太子綁了,三天后來不了,朕就治你個欺上瞞下大逆不道之罪;可若是千婳準時來了,朕的人親眼看見她被東域太子綁了,如今完璧歸來,定是與東域太子做了什么勾當,朕就治你個勾結外黨之罪。
明擺著進退兩難,前后都是坑。
南宮子陌也深知,如果真到了皇上怪罪、遷怒于北平王府治個大逆不道之罪,那他也只能也不得不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千婳身上。
他的手里握著太多人命,有些事,實在身不由己。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把千婳送進宮里。
北平王府的王府花園,爛漫粉瓣不知不覺已逐漸被秋的顏色替代,滿園寂靜,似是多了些許沉寂,卻少了生氣。
南宮子陌出神地站在院內,忽然的,一朵粉色花瓣隨風飄起,飄飄悠悠,他下意識地展開手心,花瓣竟穩穩地停在手心。
曾記得,王府花園,有少女從中,翩翩走過。
現在想來,那東域太子恐怕也只是情急之下才綁了千婳,脫離危險多半便會放了她。
“千婳……走了就千萬別回來了。”看向無云的天,南宮子陌蹙眉微嘆,也只能暗自祈禱千婳不要再回到自己身邊。最好逃之夭夭,永遠都別回來了。
為了他的大業,為了他手里的無數條人命,南宮子陌只能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千婳身上。
到時候,南宮國上下將貼滿千婳的通緝令。
一陣無名風吹起,手心的花瓣忽地飛起,消失不見。
慕文軒發誓,這是他活了二十多年來見過的最荒謬卻又不得不選擇相信的事情。
趁著光線大好,慕文軒在煎藥放風的同時悄悄觀察了千婳,只見屋內的千婳一手執細刀,一手拿著筷子一樣的東西,雙目集中精神,接著小刀緩緩落下,開始在百里若風的腦袋處切割起來!
就在那細刀在百里若風的腦袋上劃出一道有一寸左右的口子時,千婳緊握著的刀又稍加施力……
噗的一下,鮮血一下子噴射而出!
始料未及的千婳,臉上立刻被噴滿血珠!
慕文軒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心里直磕磣,可偏偏千婳此刻看起來竟依舊是雷打不動的冷靜嚴肅,似是完全沒有被剛剛噴射出的血嚇住。
“千婳,你到底是誰?”慕文軒眼睜睜地看著,雙手已握成拳狀。忍了許久,還是沒有進去阻止,但他再也沒有看下去的勇氣,腦袋一撇,專心煎藥。
慕文軒的心里突然有些害怕。年僅十六七歲的少女,到底是經歷了什么,竟然能夠讓她在這種環境下都如此冷靜!
在慕文軒看來,千婳此刻做的,與那些經過特殊訓練的肢解人尸體的殺手組織毫無差別。
而此時此刻的千婳,哪里知道慕文軒內心的感慨萬分,更沒有注意到慕文軒在偷偷地看著。
現在的千婳,思想高度集中,將身上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百里若風身上,以至于外界的一切,她都視而不見,仿佛與世隔絕了。
“一定要救活他!”這是千婳此時唯一的信念。
沒有現代先進設備的輔助,沒有護士們的配合,甚至最基礎的血袋補給都沒有,收拾得極為干凈的小破屋內,只有千婳抹著袖子,全神貫注地手術著。
值得慶幸的是,連千婳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些天靈力的修行會對手術的實施有莫大幫助。現在基本無需現代設備的檢測,千婳只需利用感官觀察,再加上靈力感知,便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百里若風的心跳、血流流動速度,腦瘤腫塊擴展趨勢,甚至還可以結合冰之靈力加以止血。
時間在太陽的東升西落下由朝陽到余輝,而千婳手下游刃有余的手術刀在經過不停地替換,止血,剔除,過去了快七個時辰……
在此期間,千婳滴水未進,一直拿著手中的手術刀,全神貫注地解剖!
慕文軒捉了只野雞回來,拔了毛烤熟,正想著要不要進屋遞給千婳,卻見千婳依舊彎著身子,手里的細刀在百里若風的腦袋上時而微微一動。
察覺到百里若風微弱的靈力氣息的同時,之前就算對千婳再有疑慮質疑的慕文軒也不由得感嘆:“拿著刀挖腦袋都快挖了7個時辰了,還沒把人弄死,看來還是有點本事的。”
慕文軒微微一笑,一整天緊繃的神經讓他倍感疲憊,可是沒想到,千婳這丫頭好似有無限活力,竟然能夠一直保持著幾乎一個動作一整天。
夕陽的余輝灑在千婳專注的臉蛋上,瘦小依舊,專注依舊,慕文軒手里拿著塊雞腿,眼里不經意間多了幾分柔和。
許是累了,漸漸地,慕文軒閉起雙眼,閉目養神。
遠處,烏鵲嘈雜一片,驚慌飛起,天邊是血一樣的紅色。
叢林間,一名黑衣人看著不遠處的小破屋,瞇了瞇眼,轉身,即刻離去。
“唰”的一聲,七根呈菱形狀有餐盤大小的冰鏢從斜上方的樹上射向黑衣人。
“不好!”黑衣人猛地大叫,一個后空翻險險避開來勢洶洶的冰鏢。
再一看,自己左臂上,已被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站在樹杈間,慕文軒一甩干凈利落的長發,動人的紅色羅裳衣裙隨風飄舞,壞壞一笑。
“既然來了,不如就陪本太子一起吃烤雞吧。”
說話間,慕文軒手掌相合,又展開至與肩同寬,兩個手掌距離之間再次凝結出許多冰鏢,嗖嗖嗖地射向地面的黑衣人。
剛才他閉目養神,不過是為了降低黑衣人的警惕罷了。沒想到這黑衣人真的以為自己在睡覺,跑路都跑得那么慢,以至于慕文軒幾個呼吸的時間便追上了他。
黑衣人瞇起雙眼,警惕地看著站在樹杈間的慕文軒,心里一橫,從腰間拔出一把淬了劇毒的短刀。
看來,免不了要一戰了。
黑衣人的刀鞘上,刻著虎頭紋,慕文軒雖表面不羈,心中卻是一驚。
那是……佐羅幫?!
呵,一群毫無靈力全靠肉搏的怪物幫派么?
本太子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肉身堅不可摧,還是我的冰之靈力摧枯拉朽!
“東域的那慕什么……太子,止血草不夠用了,再磨點送過來。”千婳嚷嚷著,手中的活兒已經接近尾聲,此刻她長舒一口氣,手中的針線在百里若風的腦袋上來回穿梭,游刃有余。
若是此時慕文軒看到,肯定又是一陣發麻:你丫當縫衣服呢,一針一線穿過來穿過去,這得有多疼那!
可屋外,除了似有非無藥罐子煮藥的嘟嘟聲,便只有魚蟲鳥獸的聲音了。
“慕太子?”千婳再次叫了聲,依舊沒人。
門外的石磨盤上,正放著一碗已經磨好的止血草。雖近在眼前,可千婳手中的針線卻不能停止,亦不能隨意中斷,此時看向那止血草,就好比遠在天邊。
要是能像師父一樣,一勾手,東西就自己跑過來就好了……
千婳一著急,雖然夠不到,仍舊騰出一只手努力抓了抓。
就在這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千婳騰出的左手對著門外的藥碗招了招手,那碗竟然憑空往上飛了半寸高,又穩穩地落到了地上!
“我什么時候……”
千婳來不及詫異,趕緊催動靈力。
千婳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體內,好似存在了第三種靈力,就像似有若無,馳騁天際的風……
經過兩三次的反復練習,千婳指向的藥碗,終于磕磕絆絆地飛到了千婳身邊,雖然有些撒漏,好在大部分還在。
“還好沒失多少血。”看著身邊零零落落沾了血跡的粗紗布,千婳擦了擦額前的汗,終于猛地舒了口氣。
之前緊繃的神經耗費了太多精力,全神貫注地感受百里若風的身體狀況和傷勢時,靈力竟也在細水長流不間斷地操控間幾乎用完,此刻一松口氣,千婳才發覺全身酸痛不已,腦袋昏沉。
千婳努力撐著,將最后的包扎任務完成,又在慕文軒的包袱里翻出一瓶寫有“補血丹”字樣的小瓶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倒了半瓶在百里若風嘴里。
做完這些,千婳咚的一下,倒在百里若風旁邊,沉沉睡去。
完全落下的太陽似是忘了全部收回它的光,以至于臨近夜晚的山林,依舊非暗似明,薄霧悄悄彌漫,漸漸籠罩起整片山林。
透過晶瑩露珠的朦朧倒影,是一抹,接著一抹的……
血紅。
“你竟然……”慕文軒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黑衣男子,帶著全身的麻木抽痛感,昏然倒地。
“唔……”黑色蒙面布下,黎笙一口鮮血噴出,由于受到面罩的阻隔,整個黑色蒙面布已被染成黑紅色,泊泊的鮮血從口中不斷溢出,順著蒙面布順著下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
黎笙腹部,赫然有一把用冰凝結而成的長劍深深穿透!
電光火石間,黎笙沒有避開慕文軒刺過來的冰箭,而是直直撞了過去,就是為了能夠讓自己手中的淬了毒的匕首,能夠最大把握地夠到慕文軒。
這淬了蔓梨果汁液的劇毒匕首,哪怕只是輕輕一劃,沾到一丁點毒液,這中了毒的人,也會立馬毒發。
中了蔓梨果毒液的人,不會至死,而是會立刻陷入重度昏迷狀態中,外界的一切都將與之隔絕,就算有人拿著小刀在他身上一塊開一塊地割肉,都不會有半點痛覺。
雖然不會至死,除了心跳和呼吸還在,都與死人無異。
“你不要怪我,我只是奉命行事。”扯下面罩,黎笙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從腰間掏出幾粒止血藥丸扔進嘴里。
這一次他以重傷換來東域太子,算是出色完成任務,皇上應該會滿意吧……
黎笙如是想著,慘白的臉上勉強扯出一抹笑意,從腰間摸出信號彈點燃。
雪白的信號彈在有些發暗的天空顯得格外顯眼,綻開,散落,消失。
不多久,便有一群同樣身穿黑衣的皇庭暗衛疾速向山林靠近,粗略一看,大概有二三十人的樣子。
雖然這些黑衣人看起來全都一樣,但仔細一看,他們的腰間都別有統一的玉佩,一面是辨別同類的圖案,一面是代表自己身份名字的字。
“笙,干的不錯。”一名黑衣人看了眼昏死過去的慕文軒,又看了一眼深受重傷的黎笙,冷冷說道。
“再往前五里地,有一間小破屋,‘她’在那。”黎笙有氣無力地說著,身邊有兩名黑衣人默契地將他抬起。
二三十個黑衣人,期間再沒有任何交流,幾個眼神交匯過后,兩名黑衣人一名照看黎笙撤退,一名將慕文軒套進麻袋里扛著離去,剩余的人則留在原地。
草草清理完現場,這二三十個黑衣人點頭交匯,目中陡然露出狠辣,看向前方的同時,齊刷刷地越步而起,向小破屋疾速靠近。
夜,是深深的夜,滿天星的星空,快要把月牙的光輝比了下去。
夜下,枝葉雜草因為人為的穿越踩踏,激烈而又凄然的抖動著,與之并行的,是慘然黑夜中,帶著森森兇蠻之氣的濃濃殺意。
皇上密令:活捉東域太子慕文軒,如見千婳,留其右手,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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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為什么要殺了千婳還要剁了她的右手?
呵呵,原因很簡單。
南宮子御本來只是想從東域太子這打擊一下東域,順便撈點領土,最后再耍賴宰了東域太子的,可好巧不巧的,東域太子慕文軒正好身份暴露,情急之下綁走了試靈大賽的選手千婳。
而這千婳,偏偏又是北平王府南宮子陌的貼身丫鬟,據說跟南宮子陌還有一腿子!
南宮子御做夢都想除掉北平王府的這只大老虎,可每次都棋差一招。沒想到這次千婳被綁架的意外收獲,竟然詐出了意想不到的東西,順藤摸瓜,直接摸出了南宮子陌這塊巨頭。
于是南宮子御龍袍一甩,支開崇華殿內的宮女太監,與崇化太后開始計算著如何除掉南宮子陌。
商量計謀的結果,便是讓千婳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幾天后,是關乎南宮國門面的復賽,同時更是四大國萬眾矚目的國際性賽事,這等重要的比賽面前,身為南宮國選手的千婳缺席,南宮國自然會遭到非議。
到時南宮子御只需配合即將到來的非議演一出戲,龍顏大怒,揪出當初推薦千婳進宮的南宮子陌,將其現行軟禁,那么第一步計劃就算完成了。
其實南宮子御本來也想過是否能留千婳個活口,好讓她出現在復賽上時,指出她與東域太子有茍且勾當,這樣就能順便拉下南宮子陌,直接治他個賣國大罪,打入死牢。
可這一招棋,實在太險,中間充滿了諸多不確定性,千婳是否能乖乖回來比賽,以及東域太子是否會放了千婳,這一切,都不是他可以掌握的。
再退一步來說,現在四大國表面平靜,都簽署了和平條約,僅僅是與東域太子單獨呆上幾日,沒有真憑實據,根本沒有十足證據可以定個通敵賣國罪。
思來想去,南宮子御最后還是選了穩妥一些的方法。
到時候,只需殺了千婳,剁下她的右手,再叫人假裝千婳擬寫一篇南宮子陌的罪狀,再蓋上千婳的五指印,一張如假包換的罪狀便完成了。
到了那時,就算南宮子陌翻臉不認罪,也足夠脫他層皮的了。
一想到這,南宮子御心里便一陣歡喜。
入夜,是萬籟俱寂,是星空璀璨,是神采飛揚,是輾轉難眠,是思緒萬千,也是險象環生。
躲在鳳床底偷聽的小太監聽得瑟瑟發抖,得了空當馬不停蹄地傳信給了北平王府;坐在窗前故意將水盆打翻在侍女身上的慕雨昕刁蠻欺人,霸道無理,當房間內只剩下她一人時,臉上竟有淚水無聲落下;岌岌可危的北平王府,密室內南宮子陌群首居上,階下俱是誓要與他謀大事的死士。
一人一夜一心殤,一夢一淚一空慌。
看著手中綠豆糕般大小的密信,南宮子陌緊閉雙眼,死死捏住。
睜眼,是決絕,是冷酷——
“傳本王命令,集合炎幽派所有人馬,如遇千婳,誅之。毀其尸首,不得留下任何遺物。”
望著南宮子陌看似冷酷決絕的背影,飛鷹少有地露出傷感。
如若不是王爺身負重任,肩上擔著太多人的性命,依照王爺的性格,定不會棄千婳于不顧。
可天平就在眼前,一邊是血海深仇是數不清的人命,一邊只是一個小丫頭,孰輕孰重,一眼便知。
“王爺,您不會真的要把千婳給……”空蕩蕩的密室內,此時只剩主仆三人,雪豹面露難色,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對于剛才南宮子陌的做法,雪豹雖然覺得合情合理,可當這個做法從南宮子陌口中出來時,雪豹的反應是不可思議,是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