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韓王王府事相議

“你為今后鋪路，我無話可說，但希望你盡力而為。”

“你知道我不是不知分寸的人。”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很快，天色暗了下來，云水澤從客棧離開。步子輕便，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了一家的院子門口，院子墻面斑駁，還掉了墻灰，云水澤推開門，轉(zhuǎn)身關(guān)上，院子里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屋子傾頹，門裂了好幾道縫，窗子也是顫顫巍巍，橘黃的燭光映在窗紙上，映出了一個人影。云水澤也沒敲門，直接推門進(jìn)去了。

云水澤停在門口，屋內(nèi)，一個玄衣男子站在窗前，對于多了個人，沒有說話，似乎在等著他的答案。

“柳祈卿志在科舉，對我的意見并不感興趣。”云水澤站在他身后，撫了撫藍(lán)袍上的褶皺，淡淡地說道。

“我料想他也不會這么快接受的，不然也對不起他的名聲了，不過，這些文士不都這樣嗎？”那男子輕笑出聲，不知道是不屑，還是感嘆。

云水澤沒接話，兩人又說了幾句，之后，二人先后出了這間房子。

三日后

云水間

白芷挽起蘇青的頭發(fā)，手靈巧的翻轉(zhuǎn)著，不一會兒，從妝匣子里取出一支玉簪，將頭發(fā)固定住，儼然一個飛天髻，發(fā)髻高高的，好似要沖破天際，在尾端墜著流蘇玉墜，簡單不失大氣，她身上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百褶裙，下擺好似千千百百的褶皺，走起來褶皺翩翩飛舞，平時她偏愛淡色，這鮮亮的藕荷色襯得面目本來白皙的蘇青透著淡淡的粉紅，眼睛流光一閃，竟帶出了些許嫵媚。

蘇青十二歲來到秦淮，在秦淮河旁住了四年，眾人見過的也只有清冷的一面，從未有一天如今日般鮮活。

蘇青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眼睛一瞇，說，“阿芷，取那件湖水碧的長裙來。”

白芷不情愿地嗯了一聲，轉(zhuǎn)身從櫥子里拿了件湖水碧的長裙，又不舍地看了眼白芷身上的百褶裙，服侍蘇青換了衣服。又幫她畫了妝，又是平時清冷模樣。白芷收拾好梳妝臺上的東西，小姐容貌妍麗，可每每都穿清淡的顏色，畫清淡的妝。若是穿那些靚麗的顏色，一定會很好看。

“阿芷，將那天我給你的玉佩拿出來。”蘇青問。

“是，小姐。”白芷拉回思緒，從柜子中拿出了一個精美的小盒，正是那天那個掌柜轉(zhuǎn)達(dá)的。

“木叔準(zhǔn)備好了嗎？”

“小姐，準(zhǔn)備好了，現(xiàn)在就可以出發(fā)。”

“嗯，走吧，”蘇青拿起斗笠戴在頭上，推開房門出去，白芷拿了些用品跟著出去。

木叔在客棧門口等著，還是早上，大堂里沒有幾個人，蘇青上了馬車，對著木叔吩咐道，“木叔，去韓王府。”

木叔有些詫異，馬上收回神色，說，“是，小姐。”說完，駕著馬車就往韓王府的方向駛?cè)ァＤ臼逡郧笆鞘⒕┑纳馊耍髞砩鉀]有什么起色就到了莞城，本來想做點小買賣，卻被蘇青相中，做了一個車夫，雖是車夫，秦淮的人卻是都尊敬他。木叔駕著車，心里想，小姐去韓王府干什么？

馬車緩緩地駛走，柳祈卿站在門口，望向馬車離去的方向，沉思，是那天那個女子，他臉上是晨練后的一層薄汗，還有一絲絲紅暈，一身白衣，豐神俊朗。雙眼輕輕瞇起，她難道也住在這？她要去哪兒？

馬車大約行了半個時辰，駛進(jìn)一個巷子，不一會兒，狹窄的巷子豁然開朗，門前是成片的松樹，全都直挺挺地鉆上云霄。穿過松林，就到了韓王府門口，門口兩只漢白玉石獅子，莊重威嚴(yán)，漆黑色的大門，中間是銅獅，嘴里咬著銅環(huán)，肅穆非常。最上面的匾上寫著“韓王府”不是中規(guī)中矩的楷書，而是隨意飄灑的草書，給人一種特殊的感覺。

馬車在距門口十寸的的地方停下。白芷先出來，掀開車簾，一抹湖水綠翩然而下，白芷拿著盒子，跟在她身后。

“阿芷，去敲門。”蘇青眼睛凝視著府門，稍微偏頭吩咐。

“是，小姐。”白芷走到門口，扣了扣門環(huán)，又退到白芷身后。一會兒，門里就傳來一陣腳步，“吱”的一聲門被推開，兩個小廝一左一右推開門，從門里走出一棕袍男子，年紀(jì)有些大，臉方方正正，還蓄著胡子，顯得憨厚老實。

“請問？你們是……？”那男子問，臉上有著防范。

蘇青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他，一身普通裝扮，看身量氣度，應(yīng)是韓王府的管家。低聲吩咐，“阿芷，將信物拿給管家。”

那男子似乎愣了一下，又轉(zhuǎn)瞬恢復(fù)神色。

“是。”白芷走上前，將裝有玉佩的盒子遞給管家，又退了下去。

管家打開盒子看了一眼，只見一枚精瑩的玉佩躺在盒子里，正是前幾日顧大人所吩咐的，算來正應(yīng)今日來，原以為是男子，卻萬萬沒想到是如此亭亭玉立的少女。剛才還好奇她是如何猜到自己身份，現(xiàn)在便釋然了，臉上掛著慈祥的笑意，“姑娘既然是王爺?shù)目腿耍堖M(jìn)吧！”將玉佩還給蘇青，側(cè)過身子，伸出手做出個“請”的手勢，讓蘇青一行人進(jìn)來。

白芷接過玉佩，進(jìn)入大門，雕梁畫棟，前廳正對著大門，木質(zhì)的檀木門大開著，上面刻的是蟒龍騰云，鏤空的刻法顯得雅致大氣，里面貼了明紙，將光線透進(jìn)去，暖和的陽光照的大廳異常明亮，地上鋪著羊毛毯，北，西，東三面各擺著紫檀木的椅子，扶手光滑锃亮，刻著花紋，椅子間也是紫檀制的桌子，四周雕著祥云圖案。北面桌椅正上方三尺處是一幅策馬秋風(fēng)圖，沒有落款，只是簡單的裱起來。

蘇青跟著管家進(jìn)到了大廳，環(huán)視四周，便被墻上的畫吸引了目光，隔著一層薄紗，看見畫上飛馳兩匹駿馬，鬃毛飛揚，前蹄高高抬起，后蹄踏著層層的落葉，落葉飛起，馬尾飛揚，最吸引人的是馬頭，頭顱高昂，眼睛是畫龍點睛之筆，面對灰茫茫的前路，卻堅定非常。不由得走進(jìn)，每道線條尾部形成一道銀鉤，行云流水，豪邁非常，她心中一驚，這是蘇元休的常用的筆法。能作出此畫，想必他也不似平日一般溫文爾雅，蘇青突然有些難過，自己恐怕從沒看懂他……她在心底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畫，有些好奇，蘇元休與韓王之間究竟有什么關(guān)系？是韓王幕僚？

“姑娘，請入座，王爺一會兒便來。”管家看著蘇青盯著畫有些出神，就開口提醒道。

蘇青偏過頭，正對上管家充滿笑意的目光，歉疚一笑，坐到了東邊的位子上，摘下斗笠，白芷接過，在了蘇青身后。

管家低著頭對著身后的小廝吩咐，“上茶，要新進(jìn)的茅杉冰霧。”

“是。”

半盞茶的時間，那個小廝端著茶進(jìn)來。紫砂茶壺，單單刻著一個靜字。旁邊是幾個與之相配的茶杯，他將茶杯放到蘇青旁邊的桌子上，持著茶壺倒了一杯，幾片茶葉在滾燙的熱水中浮浮裊裊。一股香氣迎面而來，蘇青抿了一口，甘甜香冽，不由得贊了一聲，“好茶，好壺。”

管家只是微微點頭，并沒有答話。

用完茶，門外傳來腳步聲。身后跟了兩個侍衛(wèi)模樣的人，走到北面的位子前站定，“蘇姑娘何時來的？可是等了許久？”

蘇青放下茶杯，抬眼望去，一身黑色的長袍，周身用銀線鉤刺著復(fù)雜的花紋。一雙劍眉，眉下鷹眸閃著光芒，頭發(fā)用玉冠豎起，別了枚烏玉簪。氣度非凡，可是，他卻不是韓王，他沒有上位者的姿態(tài)和野心，相反，蘇元休眼中卻有些許的鋒芒。

“閣下是韓王的幕僚？讓大人來見我這個小女子，恐怕是委屈了吧。”蘇青又端起茶，輕抿了一口。

“呵呵！蘇兄說的不錯，姑娘當(dāng)真是聰慧非常！”那人很快從北面走下來。“姑娘莫要怪罪，并非我家主子不見姑娘，而是因為今日宮中傳話，王爺實在推不開身，讓我來見姑娘是我家爺?shù)闹饕猓侨绱俗鰠s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只是好奇，什么人能得蘇兄如此評價。”那男子笑的歡快。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先生如此做，我能理解。”蘇青沖著那男子一笑。

那男子被蘇青笑容恍了一下，“唉！蘇姑娘可別叫我什么先生先生的，叫我顧琰就行！”顧琰擺擺手。

蘇青點了一下頭，從容而流，“顧公子，有什么吩咐就說吧，相信王爺叫我來不是因為要我做閑人吧。”

“姑娘當(dāng)真直爽，我也不拐彎抹角，姑娘可認(rèn)識這個人？”顧琰從身后小廝手里拿出一個畫軸，在蘇青面前打開，畫面上是一個男子，面目普通，一身長袍。

蘇青看了一眼，眼睛一瞇，是那天的那個男子，拿著知樞密院事陸振章推薦信的那個人。只是，韓王想做什么？

“他是陸大人的親戚？王爺想要我如何做？”蘇青面色平靜，內(nèi)心卻是驚濤駭浪，陸振章難道也站了隊，真是嘲諷，陸振章算得上為數(shù)不多的清官，一直保持中立，如今也……可是，當(dāng)今太子是什么樣子，三歲小兒都知道，忽然，靈光一閃，太子正妃纏綿病榻，倘若某天……陸振章不是有好幾個女兒呢嗎。

“姑娘認(rèn)識就好，兩個月后的科舉，王爺要他不戰(zhàn)而敗。”顧琰還是笑著，仿佛決定一個人今后命運的話不是他說的。多年后，蘇青回想起今日，朝廷官僚戲稱之為“笑面虎”，果真不是空穴來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