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玉蘭何故再添香
蘇青先是呆愣住,又被悲傷的情緒渲染,眼前一陣模糊,嘴不由得張開,呢喃道,“母親……”
中年美婦也微微愣住,轉瞬間又是泫然欲泣,“青青,你終于回來了,快,快,快進家門口,”伸出手,招呼蘇青進來。
蘇青回過神時,眼中的淚水已經淌在臉上,白芷在旁邊遞過了條絲絹,有面色疑惑的看了看她,蘇青接過,試了淚水,嘴角勉強鉤起一抹笑,對著白芷搖搖頭,整理好思緒,說道,“是,母親。”聲音透著淡淡的疏離,早不復剛才的依賴與親近,走到了少婦跟前。
中年美婦拉過蘇青的手,親熱的絮絮叨叨,完全不像剛見面的兩個人,更像多年不見的母女。她邊和蘇青說話,邊想,她是相府夫人,也有著一品誥命,可是丈夫對自己是尊重,兩個兒子對自己是尊敬,從未有過如此……蘇青的眼神,是把自己真正當做了母親啊!她想,她會把蘇青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的……
顧琰走在她們旁邊,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的笑意,他本想看看蘇青的表現,或者說,笑話一下的,沒想到她……她的事在顧潛那多少聽過些,原以為她堅韌,堅強,不想此刻竟是真情流露……
等一行人進入相府大廳里,蘇青松開顧夫人的手,后退三步,跪在地上,拜了三拜,“母親大人,請受女兒一拜?!?/p>
顧夫人扶起蘇青,臉上還是慈愛非常,“青青快起來,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說著,又給身邊的侍女秦寧使了個眼色,秦寧福身退出去后馬上拿了一個盒子進來,顧夫人接過,也沒打開,直接遞給了蘇青,“青青,你回來也沒什么好送的,拿著!”
蘇青接過,淡笑說,“謝過母親?!?/p>
一會兒,顧夫人遣退了眾人,拉著蘇青的手說,“青青,你父親說''義女''之名,終究是不好聽,從今日起,你就是丞相府唯一的小姐了?!?/p>
“顧青明白母親的意思,”蘇青應到,眼中一片清明,從今日起,她是顧府的小姐,她從此冠以顧姓,與顧府榮辱與共。
顧夫人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贊嘆,拍了拍蘇青的手說,“青青,你的房間已經安排好了,就在雨汀樓。一會兒秦寧會帶你過去??蜅5男欣钜呀浥扇巳ト×?。”
“是,母親。”蘇青福了禮,就和秦寧去了雨汀樓。走在相府里,不禁讓她想起小時后的宋府,白墻碧瓦……顧府里面陽光極盛,顧夫人的話說的極圓,連自己恐怕都要相信自己是相府小姐,別人或許懷疑,可是相府夫人都這樣說了,又有誰還會懷疑呢?就算是皇上,也只能說是,而這背后的人到底是韓王?還是蘇元休?倘若是韓王,何必多此一舉,只不過是一個智囊而已,倘若是蘇元休,又為何讓自己入丞相府?還是?她腦海中銀光閃過,快的又讓她捉不住……干脆不再想,此后,自己就是顧青了……她抬起眼簾,望著遠處的高陽,定了定心神……
到了雨汀樓,圓拱形的石門內是兩層的繡樓,青瓦白墻,墻面上還爬了翠綠的植株,開著淡粉色的小花,對著繡樓是十丈寬的碧湖,上面鋪著層層的菏葉,還未到盛夏,菏葉上只有幾個小花苞,湖里還有幾尾錦鯉,不時的躲到菏葉下,空中有淡淡的玉蘭香,順著香氣走到后院,是幾株玉蘭花,有幾多盛開著,多數都要開敗了?;ò晟⒃诘厣?,有的干枯,有的變黃,遠遠看去,土的顏色有些許差別,這里是新培的土……
玉蘭,她腦海中只能想起一個人,蘇元休,他到底想做什么?滿園新土培不盡,玉蘭何故再添香?想著想著,秦寧聲音想起,“小姐,夫人說,前院有蘇公子要見您?!?/p>
蘇青回過神,瞇著眼睛,說,“嗯,帶我過去。”
秦寧引路,帶著蘇青到了前院,還未有過去,就遠遠看見青灰色的身影來來回回踱著步,正是蘇元休。他也遠遠就看見了蘇青走過來,沒有立在原地,而是步伐輕盈的走過去,注視著她,“青青,顧府一切還習慣,可是喜歡?”他聲音是低沉的,卻刻意放緩了語氣。
“多謝蘇公子關心,顧青一切安好?!鳖櫱嗔⒂谠?,平靜的注視著蘇元休。眼中無悲無喜。秦寧叫著白芷悄悄退了出去。
蘇元休仿若沒有聽到顧青語氣中的疏離,笑著說,“青青,你一切安好就好,我此次來,是受了韓王的吩咐,顧府風景不錯,我邊走邊說與你聽。”
看著他的眼眸,顧青再也生不出拒絕的心,點了點頭,離蘇元休三尺處,與他并排走著。顧府風格雖是嚴謹,但里面風景還是美不勝收,尤其是大廳前院之間的竹林,舊竹依舊挺拔,墨綠色的竹竿節節攀升,新竹翠綠,精瑩如玉。竹林間有一條小路,鋪著青色的石板,給這竹林填了些許幽深的意境。
“韓王有什么話,還請蘇公子轉告?!碧K青平視前方,開口問道。
蘇元休心中一緊,想要見她一面,卻不能以真實身份出現,一次欺瞞,次次欺瞞,也不知何時是盡頭,可是,只能這樣,揭開謎底那天,不知道又是怎樣的物是人非,自己又要以何面目面對她。他心中無奈一笑,何時自己也是如此優柔寡斷,神思一過,還是開口答道,“王爺讓我轉達對柳祈卿的答復。”
顧青腳步一頓,又恢復如常,好奇的說,“哦?王爺準備怎么做?”她歪頭看了眼蘇元休。
蘇元休不由自主地看向顧青,透過她,好像看到了將來,王爺,你覺得這怎樣?王爺,你怎么看?王爺?王爺?畫境里她笑靨如花,眼中全是自己,一絲一毫都容不下別人,軟聲囈語,“本……”一開口,才意識到不對,不動聲色地改口道,“本來,柳祈卿也是天降之材,王爺說,不想委屈他,倘若柳祈卿能夠相助,日后,無論是是功成身退,還是封官加爵都隨他,這便是是許諾。你如此說與他聽就是了,”又說,“恐怕,他也看不上這些,他志不在此?!彼麚u了搖頭,把手背在身后,眼睛注視著遠方。
蘇青看了他一眼,只覺得蘇元休不是一個普通的商人,他眉宇間裝著不僅僅是生意,可要說有什么,她也不知道。韓王也說柳祈卿志不在此,他到底志在何處?
“還有,一個多月后科舉會試,陸銘必須名落?!壁w珩又說,“陸銘是洛川人,是陸振章的侄子,青青可想好如何做?”趙珩轉過頭,看著蘇青。
感覺到他的目光,蘇青微微低頭,眼睛看向別處,說,“要想他不參加科舉,也不是沒有辦法,我相信陸大人既然能讓他參加科舉,恐怕不是全無準備,就算沒有,到時有了,以他們的關系,也沒人會不信?!蓖A艘粫海终f,“顧公子曾說陸大人于水利策論有研究,今年的考題,恐怕差不了多少,或者,顧及著陸銘,試題也不會有多少變動。”
蘇元休還在看著顧青,她侃侃而談,語言流暢,字句清晰,臉上是平靜寧和的光芒,眼中是胸有成竹的自信,這樣的她,光芒萬丈,也只有這樣的她,才配站在自己身邊?!澳乔嗲嚓P于水利的策論寫好了嗎?”他轉過頭,也和顧青一樣,注視前方。
“父親生前對水利有涉獵,以前雖是閨閣女子,但還是耳讀目染,策論在前幾日就完成了。”父親生前對水利的研究是最多的,盛昭最大,最長的河流寧江常年水患,許多百姓因此而流離失所,父親心系百姓……可不想,卻是身死異處,連故鄉都回不了……
“青青果然聰慧,比之韓王身邊的幕僚,也能穩贏不輸?!碧K元休贊嘆地說。
“蘇公子過譽了,”顧青只是點了點頭,“蘇公子還有事嗎,如若沒事,顧青就回去了?!鳖櫱嗤O履_步,轉過身,看向趙珩。
“你我何時生疏至此,青青,你還是喚我元休吧?!碧K元休轉了轉手上的扳指,語氣不復剛才的細軟,帶著淡淡的命令。
“蘇公子說笑了,顧青何時與公子熟稔過,”顧青淡淡的笑著。
蘇元休一愣,眉宇間冷硬起來,空氣中氣息有些僵硬,他看著顧青嘴角微微鉤起,像是淡然,又似嘲諷,心中一陣火氣,背在身后的手攥成拳,壓了壓心中的火氣,說道,“你說你是顧青,可是,在我心底,你永遠是宋喬然?!彼旖切χ匦裸^起,“青青,我先告辭了,好好休息?!闭f完,轉身離去。
蘇青呆愣住,竹林風聲起,她就靜立在那里,一動不動,是,她永遠是宋喬然,這永遠不會變,風聲愈來愈響,陽光也越來越毒,她還站在那,等到臉色發白,額頭泛出細汗,她才重新拾起笑意,不,蘇元休,你錯了,隨著時間變化,每個人都會變,不變的,唯心而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