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煙雨樓起意結盟(一)
而此時柳祈卿已經將頭轉了回去……
他并不知道是誰,也不想知道,趁著李近芳還未回來,想想填什么詞吧,景,人,意……柳祈卿神色未變,只是嘴角笑意深刻了些……
顧宸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也有些發白,只有一炷香的時間,做什么詞呢?他的手緊緊地捏著衣袖,嘴里不住地嘀咕……
韓竹笙本來是很緊張的,可是偏過頭看柳祈卿,躁動的心也漸漸地沉寂下來,舒了口氣,也去想要寫些什么。
今日的時間過得分外快,李近芳很快就回來了,大殿中只有他的腳步聲和人們淺淺的呼吸聲,“敢問皇上?何時點香?”香是從內務府拿來的,離得并不近,他額前還是巨大的汗珠。
“現在就開始吧。”趙錦榮看也沒看李近芳,而是走到了離三人一丈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
吳嶸心里嗤笑,哪有考生在監考官面前答題的,愚鈍!
李近芳點了香,冒出淡淡的輕煙,三人也快速的拿起了筆,只不過柳祈卿在紙上揮灑,韓竹笙顯得小心翼翼,顧宸提著筆遲遲不動,筆尖的墨在紙上湮了一小片。
顧宸被墨點一刺,也快速落筆,寫了起來。
三人的表現趙錦榮看的清清楚楚,也沒說什么,仍舊站在那。
眾人眼里只看得見三人寫字的動作,還有一截一截往下掉的香灰,沒人再出聲,大殿里空氣好像都沒有流動。看著他們頭上的汗水,這些大臣竟覺得異常興奮,心里都下了注,到底是誰輸誰贏?
香爐里的香只剩下一小截,柳祈卿放下了筆,眾人也舒了口氣,看來還是新科狀元更勝一籌。很快,香要燃完了,顧宸,韓竹笙都放下了筆,總算在時間范圍內完成了。
趙錦榮從開始看到了結束,三人答案已經了然,轉過身,對著李近芳說,“李近芳,宣詞。”誰都沒注意到,他回頭時多看了一眼柳祈卿身前的宣紙。
“是,皇上。”宣詞和唱詞差不多,但是宮闈之中唱有傷大雅,只能宣了。李近芳在眾人的急切的目光中走到了三人前面,最先拿的是顧宸的,他的字有些抖,尤其是第一個字。看得出來并沒有達到平常的水平,大概看了一遍,念道,“杏花村館酒旗風,水溶溶,野渡舟橫,楊柳綠蔭濃。望斷江南山色遠,人不見,草連空。夕陽樓下晚煙籠,粉香融,淡眉峰,記得年時相見畫屏中。只有關山今夜月,千里外,素光同。”李近芳念完,周圍想起了許多聲音。
按理說此首詞念的是顧宸的,吳嶸聽完,心里也是止不住的贊嘆,眼睛微微地瞇起,點了點頭,捋著胡子,笑道,“已是不錯,以他剛才的狀態做出這樣的詞來已經是很不錯了。”前寫景,后抒情,雖說情意不達,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周圍多數是贊嘆聲,顧宸緊張的心才稍稍平靜下來,也松了口氣。
李近芳看著趙錦榮,眼中詢問意味分明,“皇上?”
趙錦榮沒理會周遭的議論聲,輕點頭,道,“繼續。”
李近芳拿過韓竹笙的,也是先看了一遍,然后念道“瑤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無數,枝上有黃鸝。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云深處,浩氣展霓虹。只恐花深里,紅霧濕人衣。坐玉石,倚玉枕,拂金徽。謫仙何處?無人伴我白螺杯。我為靈芝仙草,不為朱唇丹臉,長嘯亦何為?醉舞下山去,明月逐人歸。”是水調歌頭的詞牌,李近芳覺得詞寫的不錯,但是意,他在心里搖了搖頭。
吳嶸聽上闕時,還是贊嘆的,可是到了后面,心中也搖了搖頭,消極,太消極了,不及顧宸的那首。
趙錦榮聽著眾人的議論,直接對著李近芳吩咐道,“繼續念。”
李近芳一聽,皇上這是等急了,難道柳祈卿的詞?……也是看了一遍,眼里漫過亮光,是好詞!“暮雨初收,長江靜,征帆夜落。臨島嶼蓼煙疎淡,葺風蕭索。幾許漁人橫短艇,盡將燈火歸村郭。遣客到此念回程,傷漂泊。桐江好,煙漠漠,波似染,山如削。繞嚴陵灘畔,鷺飛魚躍。游宦區區成底事,平生況有林泉約。歸去來,一曲仲宣樓,從軍樂。《滿江紅·桐川》”李近芳的聲音尖且細,又浸淫詞曲多年,讀的抑揚頓挫,讓人不覺身臨其境。
人們不禁贊嘆,寫景可以這樣寫,寫意竟可以這樣寫!而下闋的從軍樂讓他的情與義全都表達出來。吳嶸點了點頭,眸子中閃爍著古樸的光芒。
趙瑾聽李近芳念完,他雖然不太懂寫的是什么,但是那種感覺卻是說不出來!他看了看趙珩,趙珩眼里閃爍著志在必得的光芒,心里一堵,只得收回視線,冷著眼看前面。
“諸位愛卿可都聽見了?你們覺得誰是名副其實的狀元?”趙錦榮臉上露出了鮮有的笑意,顯然是對三人比較滿意。
趙珩狀作想了片刻,就站出列,“兒臣以為柳祈卿才思敏捷,不知,和父皇心中答案一樣嗎?”他很少和立宋帝這樣說話,他雖是王爺,但也是及冠之后兩年封的,他看的出來,趙錦榮并不喜愛他,今日看他神色透著喜悅,才敢如此說。
“哈哈!不錯,柳祈卿的詞在三人中的確能夠脫穎而出。李近芳,擬旨,盛祿三十一年狀元柳祈卿,才靜思敏,著封為從三品銀青光祿大夫,賜盛京南城府宅,白銀千兩,小廝侍女若干,傍眼顧宸,著封……”三人官職幾乎全升了一級。
三人跪在了金磚上,齊聲說,“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今年的殿試較往年更為順利,而前三位也是才艷獨絕,后史學家在《盛史》中記載,“盛祿三十一年進士及第柳祈卿,以其才力奪得三甲前,郎才艷艷,世無其二,其詞《滿江紅·桐川》開新章,領后篇。”這是柳祈卿還未封右相時那個名叫張暮楊的監考官在聽過當時太極殿情形時起意寫的,而后來,他在柳祈卿的影響下不為權勢折腰,成為一個真正的史學家后,也沒有再對這段話改寫,一代白衣卿相,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趙錦榮今日很是開心,他本來就對政治沒什么感覺,他喜歡的事是詩詞歌賦,而今日,真是快哉!他今日說了好多話,只到未時,才散了。
柳祈卿被大臣們圍住,“柳大人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今后自是前途不可限量!”
“柳大人,今后可有提點提點!”
……
柳祈卿有些哭笑不得,從三品的銀青光祿大夫,也是文散官,并沒有什么實職,而這些大臣竟是如此……熱情!柳祈卿淡然地后退半步,溫聲道,“諸位大人好意柳某心領,還請以后多加關照。時辰不早了,諸位早些回去吧。”
柳祈卿笑容文雅,讓人不好意思拒絕,沒說話的也道了聲告辭,人漸漸散去。
柳祈卿走到宮門口時,趙珩正在宮門邊站著,脊背挺直,右手轉著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遠遠看見柳祈卿走過來,就迎了上去。“柳大人今日的表現真是讓本王大開眼界。”趙珩走路沉穩,給人一種壓力。
柳祈卿眼睛微微地瞇起,有很快睜開,“見過韓王,”抱拳一禮,不逾越,也不顯得不恭敬,“柳某不才,竟入了韓王的眼。”
“現在正是用午飯的時候,柳大人可有空?不入去煙雨樓一聚。”趙珩雖是詢問,但是說出的話卻是不送拒絕。
“榮幸之至。韓王,請。”柳祈卿臉上笑意平淡,伸出手,做請的姿勢。
“柳大人先請。本王做東,自是要柳大人先請。”趙珩滿臉的誠意。
煙雨樓的雅間里,柳祈卿,趙珩面對面而坐。趙珩叫了小二,點了煙雨樓的招牌菜,又叫了一壺新雨前龍井。小二退下,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直到小二端來了茶水,趙珩為柳祈卿斟了一杯茶,笑著說,“嘗嘗今年新的雨前龍井,今年雨水少,這個茶并不是很多。”
柳祈卿從善而流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彌漫在口中,沁人心脾。“好茶。”
“柳公子可知道本王邀公子來作何?”趙珩沒有稱柳大人,一句柳公子好像增進了兩人的距離。
“哦?王爺邀柳某來做什么?王爺三番兩次找柳某,”柳祈卿搖搖頭,“又達不到在下的要求,怎么?還是王爺想到了什么別的解決辦法?”
趙珩神思具震,柳祈卿雖然在笑,但是眼底全是寒光,剩下的話卡在嗓子里,怎么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