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盛昭三十二年八月，欽差副佐柳祈卿整水患，使盛祿免絕了又一次的災害，于家，于國，于社稷，貢獻璀璨，史首設二相，柳祈卿官拜右相，欽差大臣孫穗，一路上懲治貪污官員一十三例，人員多與太子趙瑾有關，立宋帝龍顏大怒，再一次病倒，孫穗襲爵位，尚郡王，從一品。

而后，柳祈卿于斷江截面失蹤，洛川百姓全員出動，于八月二十五日尋到，八月二十六日，柳祈卿密令上奏，身體抱恙，批假月余回永州養傷，立宋帝準，賞白銀，田地若干，并賞賜了國庫內的多種藥品。盛祿首次設兩相，自古以右為尊，顧家并未多做表示。柳祈卿多穿白衣，人稱，白衣卿相。

趙珩當日摔了書房內一直喜愛的玉如意一柄，前朝的紋青花雙耳瓶一對，瀘州白玉湖筆一支，一日房門未出，第二日，趙珩出發去了襄王府，次日出，派了三十王府暗衛追至永州，盡數卒，復大怒。

九日，柳祈卿的馬車才悠悠來到了永州城郊，歲月淬煉過的古城，透著濃濃的情懷，讓人肅然起敬。城墻古樸但是不破舊。一道道紋絡都能讓人想起以前的永州是怎樣的輝煌，永州柳氏，在這里成活了數百年，在這里，城守府幾乎是擺設，形設于無。

柳祈卿看著顧青看來看去的眼神，幾日前的不歡盡數散去，七日前海東青傳信，一直未回，連海東青都不見身影，總有兩個可能，其一，海東青路上遇見懸崖峭壁一頭撞死，其二，族長并不滿意卿卿。可是那又如何？“卿卿，北方的城磅礴大氣，南方的溫婉多格，自有一番風味。”

“的確，”顧青深吸一口氣，“莞城是雨水的味道，這里則是泥土的味道。”好聞的很，前方的城墻巍然挺立，她幾乎能預料到前路有多么的艱辛。

一路向前，進去城門內，直奔柳氏祖宅，門口極近荒涼，沒有一個人，就連普通人家的看門小廝都沒有，這是柳氏給她的下馬威嗎？只是這樣，也不過如此。

一白一青，攜手邁進了高高的門檻，逆著陽光，宛若天人，不遠處隱藏的暗衛不解的搖著頭，如此眷侶，族長為何不同意，還要費這么大的力氣為難這對有情人？

再恢宏大氣的建筑也掩蓋不住顧青內心的慌亂，沒錯，就是慌亂，柳宅內古樹交橫錯雜，到處站著規矩嚴明的侍女侍衛，低著頭，不敢說話，若是匆忙撞上，也是眼神閃躲速速離去，她此刻已是明白，這恐怕不僅僅是下馬威，而是，顯而易見的不歡迎。腦海里突然想起那日嬌嬌說的話，千萬不要嫁給名門子弟，要說名門，首推的不就是景川嗎？

柳祈卿握緊顧青的手，神色放松，“卿卿，這棵樹是祖父年少時親手栽植，到現在已經有……”另一只手指著那棵古松，眼中一閃而過的受傷，不經意就想起祖父植樹時對自己說的話，“男兒頂天立地，方為大道。”沒想到到現在，最先改變的竟然是他。

不一會兒，兩人進了大廳，不同于外面的“荒涼”，里面是“熱鬧非常”！顧青抬起眼，毫不猶豫地對上了坐在主位上的白發老者，而后微微一笑，如果猜的不錯，這人是柳氏現任族長，景川的祖父。

拉過顧青的手，兩人一起跪在地上，地上只有一個蒲團，兩人不約而同地都沒跪。“柳氏祈卿拜見族長，”“宋氏宋喬然拜見柳氏族長！”聲音響亮，可謂是回腸蕩氣，兩人的聲音響在柳氏族長柳勁的耳邊，猶如驚天巨雷，柳勁睜開眼睛向兩人看去，近百年高位者的威嚴向著兩人壓去，只見兩人眸光不躲，不閃，毫無畏懼，再仔細看，柳祈卿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顧青眼中毫不掩飾的嘲諷，柳勁閉上略微渾濁的老眼，罷罷罷，他沉聲說道，“你們兩個起來吧。”

周圍全是烏壓壓的人群，聽見族長的話，心里全部一驚，族長的本意也是打聽過的，而且，大公子以前都是稱族長為祖父的！如今恐怕是真生氣了……

柳祈卿拉著顧青站起來，不明深意地一笑，兩人又齊聲說道，“謝族長！”

柳勁身體一震，眼睛猛然間睜開看向柳祈卿，不過幾年時間，都好像不認識這個孫兒了，撐著扶手站起來，越過柳祈卿走到了門口，才停下腳步，頭微偏，“景川，隨我去書房。”

“是族長，容景川先安頓好阿喬。”攬過顧青的肩膀，目光直視不遠處的椅子上，話語根本不容拒絕。

本來寂靜的大廳此刻更加靜謐，軟糯的陽光灑在三人的身上，其中不過半步遠，明明是最為親密的距離，卻莫名地生出一股寒意，柳勁僵硬地轉過頭，蒼濁的眼睛一時間不適應閃過一道黑茫，很快，就看清了自己眼前兩道筆直的脊背，就好像泰山壓頂也不會垮掉，就這一點，這個女子配得上景川。她能和景川并肩而立，這點，世上諸多女子就做不到，但也不是沒有人。柳勁嗯了一聲，又說，“盡快。”

柳勁的身影漸漸消失，大廳里才恢復人氣，最先走過來的是一位婦人，眉眼間的清淡和景川有三分像，笑著走近，從手腕上褪下一支白玉鐲子，直接套在了顧青的手上，“你就是喬然吧，我是景川的母親，他祖父也是嚴厲慣了，不要放在心上。來，我帶你去你住的地方，”說完，拉著顧青的手出了大廳，徒留一群大眼瞪小眼的親朋。

這是……這柳大夫人的做法真的是值得深思，柳氏分支龐大，可出了族長，人們最害怕的就是這位大夫人，唯一所出大公子也是族中的佼佼者，所以地位更加的“高尚”！而現在，大夫人這不是很滿意這個準兒媳嗎？！那他們還愣著干什么？上啊！一時間，人們蜂擁而上，拔釵子的拔釵子，擼鐲子的擼鐲子，掏玉佩的掏玉佩，還有一人十分有眼力見的幫忙收拾東西，毫不客氣的手下，這人就是柳大夫人！

“咳咳，”大夫人輕咳兩聲，黛眉輕蹙，“諸位也是有心了，不過喬（禮）然（已）剛（經）剛（收）回（完）來（了），也是累了，先讓她休息，若想探（再）望（送），明日再來。”周圍的人明顯聽出了這潛臺詞，連忙點頭哈腰，“大夫人，明日一定再來，一定再來！”

顧青此刻驚呆了！被那個族長整出的莫須有的火氣也全消了，這太出乎人意料了吧，景川的母親也是咳咳，景川也是……顧青心里瞪大眼睛搖搖頭，真是太會攬財了，佩服佩服！

人立馬散開，大夫人無視柳祈卿尷尬不已的臉色，直接揮手道，“景川呀，你先去你祖父那里，喬然有娘帶著，丟不了！”柳祈卿被趕走后，大夫人才悄悄在顧青耳邊說，“喬然呀，你說，你是怎么把我那木頭兒子勾到手里的？我簡直是太敬佩了，你不知道呀，我收到消息時差點高興的暈了過去！我天呀，”大夫人興奮的拍拍胸口，神色飛揚，又一臉好（猥）奇（瑣）地說，“好唄，快說唄！”

夫人，真正應該被敬佩的人是您呀，顧青扶了扶額頭，快速轉移了話題，“夫人，柳宅的景色別有一番風味。”

“哎呀，喬然，你這是太見外呀，還叫什么夫人，應該叫娘呀，還叫什么夫人，”大夫人絮絮叨叨地說道。

顧青從善而流，神色一正，眉目間透露著擔憂，“伯母，景川此去無事吧。”

大夫人不打緊地擺擺手，“放心吧，那小子皮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