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不是書房，而是柳氏祠堂。

柳祈卿一進(jìn)書房，柳勁就沉聲說道，“跟我來。”一步一步，仿佛千金重。

祠堂里沒有什么多余的擺飾，對著大門的正前方是一個又一個的排位，排位前面是一個一捧香灰。連供果都沒有，余煙裊裊，供奉著祖宗的靈位。

柳勁站定，點(diǎn)了一炷香，奉上，跪在蒲團(tuán)上，對著身后的孫兒說道，“跪下！”

柳祈卿點(diǎn)了一炷香，對著排位三鞠躬，仍是站到了柳勁的身后，輕聲笑道，“呵呵，為何要跪？！”

柳勁臉色一沉，連帶著白色發(fā)須也隱隱顫抖，“男子跪天跪地，跪父母，跪祖宗，這是其一！”

柳祈卿聞言，跪在蒲團(tuán)上，對著排位一叩首，撩起長袍，淡然起身，“族長，這是其一，其二呢？”

柳勁正視前方的靈位，也開始正視這個從小就被放在心底的孫兒，腦海里不由得回想起里年前忍痛送走他的情景，那個剛剛及冠的少年對著靈位三叩首，聲音朗朗，足可見以后的清月之姿，“柳氏柳祈卿，在此叩拜先祖，此次出世，必當(dāng)自勉，不驕不躁，若不幸受難，自會脫離柳氏一族，以不連累族中，以日月起誓，如違，必受地獄磨難！”當(dāng)年一心為族中考慮寧愿獨(dú)自承擔(dān)后果的少年郎如今在功成名就時帶回來了一個青樓楚館的女子，若是普普通通的一個清倌也就罷了偏偏是響譽(yù)秦淮的名妓，此事聲張出去，柳氏一族的百年聲譽(yù)也就從此煙消云散，真是可笑啊！現(xiàn)在看看，還是一股子的倔強(qiáng)，柳勁心中哀嘆，盯著面前的排位說道，“不顧禮法，不敬先祖，因私事陷族中于不義之地，這是其二！”

柳祈卿眼中看著柳勁挺直的脊背，盡管這樣，還是顯而易見的彎曲，目中嘲諷毫不掩飾，薄唇輕啟，“如此說來，還有其三？”

柳勁聽完這句話，氣的頭上暴起青筋，只是委身跪著，生生的弱了幾分氣焰，“與青樓女子廝混，辱沒身份，這是其三！”

“可是說完了，還有其四嗎？”柳祈卿笑的儒雅，忽略眼中顯而易見的嘲諷當(dāng)真是一個尊老愛幼值得稱贊的青年。

柳勁氣的站起來，“這就是你所謂的名士態(tài)度？！”響徹天邊的咆哮過后是一陣想忽略的安靜。

“名士，呵，族長，以景川的資歷，只不過是永州名士，而卿卿，才是天下名士的女兒。”聲音淡然，但是柳勁只看見了一股有榮與焉！

柳勁此刻可謂是火冒三丈，剛要說話，又被柳祈卿打斷。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今日提到考師，自然要拜上一拜！”變戲法一般從暗格里拉出一個靈牌，上面寫著，宋清延之排位，明晃晃的字似乎在嘲笑柳勁的不自量力。

柳勁果然又火冒三丈，指著柳祈卿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這個逆子，果真是隨了那個母親！以前真是看錯了！手哆哆嗦嗦，好半響，嘴唇張張合合，“你還好意思說這是你的老師，我告訴你，你這是亂倫！”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顧青可不是柳祈卿的妹妹嗎？柳祈卿好似被話嗆到，愣了半天，眼睛滿是疑問，這么神乎其神的邏輯，眼前這個老者，是被掉包了嗎？

柳祈卿緩了一會兒，沒有被柳勁這么一句無厘頭的話影響，淡淡說道，“卿卿是老師的女兒，若說配不上，也是我配不上她，我求娶，她是下嫁。”

“那就是她的門檻太高，柳氏夠不到！”

“自然，韓王一直有意求娶，我只是險勝一籌。”柳祈卿謙遜地說道。

柳勁氣的沒話說，只是眼中冒著火光，咬著下唇不發(fā)一語，樣子是，反正我不同意！

柳祈卿又說，“幾年云游，心智早已經(jīng)磨礪的不像一個這么大應(yīng)該像的人一樣，以為此生不是功名加身，便是一杯黃土，連個排位都沒有，直至遇見卿卿，才明白，此生惟愿，不過一人耳。得之，我幸，不得之，必?fù)屩彼Φ臏貪櫍盟仆耆怂膶κ謱⑹侨蘸蟮幕实郏莻€金口玉言的人。

此刻，柳祈卿完全暴露了土匪性格，把柳勁下了一跳，他要是出手阻止，這小子該不會六親不認(rèn)吧！事實(shí)證明他的擔(dān)心完全是必要的，柳祈卿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脊背挺直，宛如盤山！直到現(xiàn)在，柳勁才覺得這早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能被自己掌控的少年，“你快起來！”濃濃的懇求意味讓暗處的暗衛(wèi)自覺的塞上了耳朵。

“祖父……”

柳勁耳朵一動，眼睛留出一條縫瞥向柳祈卿。

“此后道路更加兇險，未免連累族中，景川自請脫離柳氏一族！”柳祈卿跪在地上，雙手背在身后，眼睛向前看去不知看向哪里，“從此，柳祈卿的成敗與柳氏無關(guān)，無論功成，還是身死，不去祠堂，不進(jìn)宗室，一身骸骨，葬于天地。”

柳勁身體一震，轉(zhuǎn)身離開了祠堂，惡狠狠地沖著柳祈卿吼道，“好好反省，什么時候想清楚，什么時候滾出來！”

柳勁前腳出去，柳祈卿后腳就出去了，門口的守衛(wèi)恭敬一禮，“大公子。”

柳祈卿擺擺手，“不必如此稱呼，我已脫離了柳氏一族，也不是你們口中的公子了。”聲音分外遺憾，神情十分囂張。

守衛(wèi)“……”族長可是剛走不遠(yuǎn)……

柳勁剛走不遠(yuǎn)，身后就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宛若鈴鐺，叮鈴作響，好不歡快，回頭一看，正是那逆孫！可見，他是多么的故意！身體不受控制地折回去，柳祈卿正溫和有禮的勸告守衛(wèi)，“不知者無罪，但以后一定要記清，否則……”

“逆孫！”柳勁虎虎生威，快步走過來，沖著兩個守衛(wèi)就是兩腳。

古往今來只聽說過逆子，逆孫所謂哪般？柳祈卿開口叫到，“柳族長。”

柳勁狠狠一拂袖，道，“此事以后再議。”

這是做出最大的讓步了。

柳祈卿淡笑，“景川并不是在開玩笑。”

柳勁一瞪眼，怒吼道，“此事需要經(jīng)過族中個個長老同意，況且，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喬……喬然想一想……她若是知道你為了……”

“柳族長慎言，景川會竭力勸說各位族老的，放心。”柳祈卿說完，先行一步離開，徒留柳勁在風(fēng)中凌亂著。

他都如此讓步了，這個逆孫竟然還！豈有此理！

一封封密函在暗中交錯著，次日，盛京傳來消息，太子歿了。消息以雷霆之勢傳到各地，打的人們一個不覺，太子怎么會死了呢？但是，只有這個消息，連死因都沒有，矛頭幾乎全都指了韓王府。

太子妃嬪幾乎全被殉葬，當(dāng)日晚，從里面逃出來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被暗衛(wèi)斬于馬下，仔細(xì)查看，是一名女子，但是，容貌不辯，身上多有傷痕，眉眼間仿佛辨認(rèn)出是陸瑤光。

鮮艷的生命幾乎沒來得及綻放就迅速凋零，陸瑤光的尸體被葬進(jìn)了太子陵墓，盡管化作鬼魂，也休閑逃脫。

人們不禁想死了陸瑤汐，那個美麗善良的女子，但是，古漸寺中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蹤影。

陸家此次墜馬，再無崛起的可能，三足鼎立，如今平分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