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人生難得兩相歡（一）

人生哪得兩相歡，奕歡，亦歡，一個歡字豈是了得？

趙奕歡蹲著望著天邊接連不斷的彩云，撫著身上大朵大朵的祥云圖騰，身上的嫁衣就是最美的霞，把晚霞都比下去了。

靈動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手伸出對著夕陽夠了夠，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古人作的詩真是不錯，柳祈卿，本公主都懂詩了，你為什么還不喜歡我？眼眶變紅，豆大的淚珠死死鎖在眼眶里，趙奕歡揚起頭，就是不讓淚水落到地上，柳祈卿……柳祈卿！此刻多么想對著遙遠(yuǎn)的盛京喊一聲，她咽下心里的一口氣，抹抹臉頰，被風(fēng)吹的生疼。

身后隨嫁的丫鬟橙澄心疼的看著趙奕歡，張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可是話到嘴邊又咽到肚子里，從懷里掏出一張絲帕，遞到趙奕歡身前，“公主……”

趙奕歡“啪”地把絲帕打到了地上，收起眼中的黯然的神采，站了起來，“北疆風(fēng)沙大，吹的本宮眼睛疼，回轎子里吧。”聲音嚴(yán)厲，倒有了立宋帝上朝的幾分風(fēng)范，也沒等橙澄，獨自回了花轎中。

花轎制了三個月，從選材到制作無一不精細(xì)，東珠，寶石，就連上面的正紅色紗布都是蜀州云錦，透明的質(zhì)地上面還隱約看見龍鳳圖騰，皇兄也是廢了心的……趙奕歡嘲諷地看著身后的十里紅妝，嘲諷一笑，從前她是盛昭最受寵幸的公主容慧，如今，父皇死后，也只不過是一個和親公主，和古往今來那些公主的命運一樣，雖然她以前認(rèn)為是那么的不同。

坐會轎子里，趙奕歡才扭扭疲憊的身子，癱在座子上，無人封閉的狹小空間，她才能放心地思念心里的那個人……

她是什么時候喜歡上柳祈卿的？趙奕歡心中仿佛浸了蜜，那日從古漸寺回來，已經(jīng)是傍晚了，渾身上下全是蟲子咬的包，又疼又癢，那個人聽聲音一定是個男的，是個男的還不知道憐香惜玉嗎？趙奕歡邊撓邊想邊在心里罵，聲音那么的好聽只不過遺憾的是人卻是個渣！她回到合歡殿才好好地想這個人究竟是誰，古漸寺旁的，了塵那個老頭子一定認(rèn)識！高興地拍了一下大腿，疼的嗷嗷直叫，顧不得揉又去了古漸寺找老頭子。誰知道那個老頭嘴比鉗子還硬，死活敲不出話來，趙奕歡只得轉(zhuǎn)動不經(jīng)常使用而快生銹的腦子想來又想，連老頭子都怕的人一定很厲害，可是他們的聲音都聽過……趙奕歡心中隱隱有一個影子，那個人擺明是向著顧青的，她認(rèn)識又和顧青有交情的，只有那個白衣服的吧！趙奕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吐吐舌頭，她和他不過說了兩句話，鬼還記得！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在她不知不覺中，父皇老去，討厭的太子死了，討厭的陸瑤光也死了，母妃漸漸的做些吃食送到哥哥那里只不過從來沒有成功過，她心中有些難過卻是意料之中，以前母妃那樣對哥哥，哥哥怎么可能再給好臉色，若是她，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哪里還敢再吃她做的東西，到現(xiàn)在，卻是一語成讖……哥哥，越來越暴躁，每每她到韓王府，傳來的從來沒有笑語，全是暴怒聲，破碎聲，

那日，趙奕歡去了書房，地上正一片狼藉，哥趙珩閉上爆紅的雙眼，轉(zhuǎn)身坐到桌案后，揉著太陽穴，盡量溫和地說“奕歡，先出去，讓下人來收拾，別劃傷你的手。”她趙奕歡蹲在地上，紅色的裙擺劃過地上的碎片，最終停下，慢慢伸出手摸了摸地上的白色瓷片，上面還有黑色的線條，是小豬的眼睛，她心里一疼，蹲在那里咬著嘴唇不說話。進來的是管事，看了地上的瓷片半響，又好久，才說，“公主，容老奴收拾一下。”

“別！等我一會兒！”趙奕歡一個一個挑著白瓷片，有鼻子，眼睛，尾巴……管事退到一邊，喊了聲，“王爺，您看……”，趙珩此刻才睜開了眼睛，里面的憤怒少了大半，看著撿瓷片的趙奕歡，手腳不知道放在哪里，木訥地立在那兒，“奕歡，對不起……”

“還站那兒干什么？不快來幫忙！”趙奕歡威脅似的瞪瞪眼睛，兩人一塊把碎片挑出去，好久，趙奕歡才笑著說，“哥，其實不怪你的，我還挺高興的，原以為你看不上，不定塞在庫房哪個角落里，沒想到在書房里呢！”若不是今天，她還進不了書房呢！

趙珩眼中早沒了火氣，摸摸趙奕歡的頭，“放心，哥一定親自把小豬給粘好！”

“真噠？！”趙奕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哥，我能親自盯著嗎？”

“好好在宮里帶著，現(xiàn)在，外面并不安全。”趙珩眼中又是狠厲，看向趙奕歡才消散些，“等過些日子親自給你送到宮里！”

……

往事歷歷在目，現(xiàn)在不知道那些個碎片到了哪個亂葬崗，不知死活。

……

日子一天一天過，有事就在合歡殿里耍鞭子，無事自然還在合歡殿里耍鞭子。從洛川水患到徹底治理，從太子落馬到陸家流放，九月的時候，整個盛京的楓葉都被秋意染紅，她又聽見了那個讓她恨得牙癢癢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見一身白衣，柳祈卿，果真是你！就在她準(zhǔn)備去找些麻煩時，她發(fā)現(xiàn)柳祈卿變了，原來他至少在人前笑著，盡管笑意很冷他還是笑著，而如今，臉冰冷冷的，渾身散發(fā)著寒氣，就連上朝時也穿著簡單的白衣，而那人人欽羨的緋紅色官服，他從來都不屑一顧。

日子一天一天過，她有事時去纏著柳祈卿，無事時自然還去纏著柳祈卿。這個冷面小丞相厲害的狠，她從來沒進去過丞相府，那個地方，就是無縫的蛋！盛京里漸漸多了許多傳言，那些話她想起了陸瑤光，她不也是死在了謠言里嗎？就在她糾結(jié)于以后是在太極殿外面堵還是在丞相府外面堵的時候，柳祈卿第一次單獨和她說了話，盡管身后兩步就是侍衛(wèi)，她也覺得手腳放不開，好想拿著鞭子耍一耍啊！

柳祈卿神色冷淡，甚至都沒有看她，清冷的聲音好像高山流水，她不禁想起那日古漸寺他在她身后說話，容慧公主也知道怕？怕，她才不怕！“公主以后離丞相府遠(yuǎn)些，若是再出現(xiàn)，別怪我的侍衛(wèi)不客氣！”

趙奕歡被這疏冷的態(tài)度嚇了一跳，隱晦的提醒也好，淡淡拒絕也好，沒想到卻是這樣！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柳祈卿，你知道本公主找你做什么么？”

“柳某不想，”說完，他轉(zhuǎn)身便走。

“本公主是因為……”喜歡你！趙奕歡挺挺胸，給自己壯壯膽子，“找你報仇！”

柳祈卿挺住腳步，背著身子沒回頭，“有仇快報，報完離開這里！”

趙奕歡當(dāng)然沒有報仇，握著鞭子的手幾乎全是汗，半響，柳祈卿一句話都沒說，抬腳離開。周圍人目光放肆，指指點點，她多希望出現(xiàn)說書人口中的情節(jié)，那只不過是希望而已。

柳祈卿不喜歡她，打死他都不會喜歡，她是盛昭的公主，不是市井潑婦，從此他再也沒去過丞相府了。她知道柳祈卿心里有一個人，那人是顧青。青青姐，她何德何能讓哥哥和柳祈卿都折腰？！她能說些什么？顧青，她都很喜歡。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哥哥曾問過她，她是不是喜歡柳祈卿，她趕緊搖搖頭，哥哥現(xiàn)在可是太子，他能下旨的！北疆女真族來了王子，和親，皇室公主在那次事變中盡數(shù)亡去，其實，顧青可以去的，但是，還是她……趙奕歡煩躁地?fù)蠐项^發(fā)，夕陽正好，她鼓起勇氣再一次去了丞相府。

熟悉的位置不熟悉的人，來的是柳言，“公主請回吧，公子不會見您的！”趙奕歡身子晃了晃，臉色泛白，最后一次，這就是最后一次……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