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單汐靜靜的走在竹林中,一頭青絲散散披在雙肩上,略顯柔美,未施一絲粉黛,身著一身淺藍色紗衣,肩上披著白色輕紗,微風吹過,給人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然而她空洞的眼眸和滿是淚痕的臉,昭示著她的無助和悲傷。
竹林盡頭,是一座墓地,墓地之前,靜跪一人,一身粗布麻衣,頭發散亂的隨清風飄動,似是很久沒有打理過了,他應該是在這里坐了很久的,守墓人。
每每看到這種孤零零的墳墓,墓前還凄凄慘慘的守著一個人時,上官單汐總是好心的上前,拋下些許銀子,然后驚魂未定的轉頭離開,她虧心事做的多,害怕撞見鬼。
然而這一次,她并沒有逃開,而是,坐在了離他不遠處的大樹下,雙腿蜷著,臉就埋在雙腿之間,她想就這么跟這個陌生人坐著,想一想,靜一靜。
許是突然身邊多了個人,守墓人感覺到有些不自在,他淡漠的轉過臉,打量著這個女孩,剛好,上官單汐抬起頭,亦是清晰的看到了他的面容,黝黑的皮膚,暗黑如碳,胡渣滿臉,發絲飄散,除了滄桑些,她還看的出來,這人也就三十出頭。
守墓人捋捋擋在眼前的已經發焦的頭發,盯著上官單汐婆娑的淚眼,仿佛能看穿她的心事一般,上官單汐發覺到這個守墓人的眼光不太友好,尷尬的收回目光,把臉埋在微蜷的雙腿中間。
守墓人也順勢收回眼神,轉臉向墓碑,淡淡的開口,說道:“小姑娘,你可知你闖進了我的地方,這樣隨隨便便的走進來可不禮貌啊。”
上官單汐隱忍著眼中清淚,輕聲說道:“大哥你別多心,我并不是有心來打擾你的,只是想在這里靜一靜而已,我就坐在這里什么都不做,你別趕我走好不好。”
守墓人微微一笑,順勢轉過身來,隨意的做雜地上,抬眼看著上官單汐,輕聲問道:“小姑娘,你有傷心事啊?”
“跟你一樣!”上官單汐吸了吸鼻子,下巴指指守墓人,淡淡的說道:“我娘,剛剛過世了。”
守墓人轉臉看了看刻有父母名的墓碑,輕道:“生死自有天命,不是我們悲傷就換的回來的,生,是來還上輩子欠下的債,死了,便是一世的解脫了,小姑娘,看開點吧。”
上官單汐一時間忘了哭泣,她打量著眼前這個守墓人,他是守墓守到心靈升華了,得道了,他口中說出的話,就如佛理一般深入人心,發人深省,讓人豁然。
可是他口中這么多道理,卻為何自己還這么看不開呢,上官單汐口中想著,卻毫不掩飾的這么說了。
“那你又看開了嗎?”上官單汐淡漠開口,說道:“若真的如你所說,看的開了,你又為何苦守著這座墳墓這么久。”
“哈哈哈我與你不同。”守墓人突然開口哈哈一笑,對上上官單汐詫異的目光,笑盈盈的說道:“我,我是在盡孝,孝期過了,我自然會離去,逝者已矣,再悲傷亦無益,既然死是一個人一生必然要經歷的,我絕不會讓自己的人生,就這么終結在一個悲傷中,畢竟,我還活著,還有我要守護的東西,天下公義,民族大義,還有……”
話至此,聲音戛然而止,守墓人笑笑,清眸以對,問道:“小姑娘,你有心愛之人嗎?”
此問一出,上官單汐的心頭猛地一顫,她輕閉雙眼,不語,守墓人淡漠轉臉,不再看上官單汐,也不再言語,仿佛,剛剛說了那么多話的人,不是他一樣。
死,必然會降臨在每個人身上,然而未亡人的悲傷,卻是死去的人不愿意看到的,你有心愛之人嗎?這話重重的砸在上官單汐的心頭,是的,她有,就在她決定離開的那一刻,她已然清楚的知道,那人便是趙禎,那個秘密再次涌上心頭。
上官單汐靜靜的坐著,思襯,不語,片刻之后,起身離開,她沒有叫守墓人,而是對他微微頷首,便悄悄邁步,或許是覺得,先前自己已經擾了守墓人的靜思。
如此境遇下見面,上官單汐怎么也想不到,她眼中所謂的這個有如得到高僧般的守墓人,竟是多年后赫赫有名的大宋第一聰明人,人稱包青天的,包拯。
這個包拯,自從天圣年間便辭官回廬州陪父母,繼而守孝墓前,離京之時,包拯只說是十年之后,若皇帝還是趙禎,便回朝復職,要趙禎不要派人尋找,找也是徒勞。
打從一進這座幻霞山,趙禎便知道,免不了的要見包拯一面,卻不想竟是這樣的見面,是這樣的一個人去跟他見面。
趙禎幫著千愛和藍嫣,修葺了一座墳墓,埋葬了玉潭。
上官單汐拖著沉重的身子走回來,淚痕干了,臉上的愁緒也悄然消失了,她疲憊的模樣,想必是走的遠了,有些累了。
趙禎知道,她一定是見到包拯了,但凡包拯開口,必定是滿口的大道理,那有如佛理般的話總是發人深省,上官單汐若得他點撥,想必會看開一些吧。
沒有理會任何人,上官單汐徑自走到玉潭墓前,跪倒,藍嫣與千愛趙禎對視一眼,微微點頭,走上前去,亦跪倒,與上官單汐并肩,兩人都靜靜的,沒有言語。
千愛端著剛剛打回來的清水,但見此一幕,也只能無奈的搖搖頭,看來,小姐要跨過這個坎,還需要點時間,但愿藍嫣師姐能有什么辦法,能有什么話勸得動她。千愛快步走向趙禎身邊,然而趙禎并沒有因此轉過視線,而是一直眉頭緊蹙的盯著二人看。
趙禎淡淡的說道:“千愛,你家小姐和這個藍嫣師姐感情很好嗎?”
千愛輕語道:“還算很不錯的,藍嫣師姐比小姐先入門的,小姐每次上山來,師父身子不好,都是藍嫣師姐照顧她的。”
趙禎輕嘆一口氣,淡淡的語氣,微微點點頭,說道:“但愿藍嫣師姐能開導的了她吧。”
千愛轉臉看向趙禎,微微一笑,說道:“公子,去一旁坐會兒吧,我給你倒杯水喝。”
趙禎點點頭,輕扯嘴角,兀自轉身,坐到一旁的樹下,接過千愛的水杯,清啄一口,靜靜的看著。
片刻,上官單汐目光直視墓碑,緩緩開口,淡語:“師姐,我想給大師父守墓。”
聞言,藍嫣明顯微微一顫,她沒有想到這話會從上官單汐口中說出來,她還年輕,她還有她的路要走,當然,她還有她的使命沒有完成,她不可以在這里守墓,畢竟,玉潭為了她,不惜丟了性命,若她頹廢了,那是玉潭也不愿意看到的。
藍嫣轉臉看著上官單汐,和愛的說道:“別這樣,師父為你死是心甘情愿的,她臨終前對我說,茍且偷生了十幾年,就是為了守護你,她不惜拼上性命,不是為了看你如此頹廢的在這里做個守墓人,你該走,去走你的路。”
上官單汐輕閉雙眼,清淚瞬間噙滿,帶著哭腔,悲痛的說道:“那她又知道嗎?她這么守著我寵著我,我就必定會在她離世之時頹廢至極,若是如此,我寧愿,她從來都離我遠遠的,而不是讓我難以取舍。”
藍嫣微微一笑,輕輕攬過上官單汐的肩,用自己的額頭輕靠上官單汐的額頭,輕聲說道:“其實,我曾經問過大師父,為什么不帶著那個大秘密離開這里,她說她疼愛你,因為愛你,她選擇留下,聽著你的消息,若是走了,天曉得你會發生什么事,留在身邊,就可以保護你了。”
上官單汐眼中微微閃爍,思緒飄飛,她又想起了守墓人的那句話,你有心愛之人嗎?那時她還有些不懂,此時,聽過了藍嫣的話,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愛他,就留下。”上官單汐輕輕呢喃,雖是輕描淡寫,卻包含了幾許堅定,或許守墓人說的對,逝者已矣,苦守一座孤墓又如何,而她,若不守著趙禎,他柔弱的不堪一擊,她怕,怕下一座墳墓,便是他。
最終,她還是選擇了他,一同下了山。
又是一日夕陽西下,又是一日炫霞漫天,彩霞灑下的光芒籠罩了上官單汐的小小身影,清麗脫俗,活潑俏皮,她,隱去了前日所有的悲傷,順著駿馬的鬃毛。
趙禎立于客棧二樓的窗口,俊美的臉上些許落寞,雙手交疊背于身后,嘴角微微揚起,卻不似往日的輕快真心,他靜靜的看著,看著上官單汐忙碌的身影,她,就要離開自己了。
就這么看著,直到馬車離開,消失在視野范圍之內,趙禎輕閉雙眼,長嘆了一口氣,然而此時被悲傷籠罩的趙禎,怎么也想不到單汐已然決定留下了,是因為深愛著他,而留下。
其實馬車還未離開大街的時候,上官單汐坐在車中,扒著小窗戶上的紗簾,她看到了趙禎靜立的身影,看著趙禎眼中的那一絲淡淡落寞,沒心沒肺的丫頭,竟然還有那么一絲欣喜,起碼她看到了,值得她留下的理由,便是趙禎對她的情。
一直以來,上官單汐的心思很簡單,你對我好,我愿意將真心托付與你,你對我付出真心,我必然傾盡一切在所不惜,你對我傾盡一切,我便可以把命搭在你身上。
自從知道上官單汐決定留下開始,千愛便開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本來,臨出宮前雯鳶他們讓幫忙帶東西,她還因為回不去而感傷來著,如今主子決定留下了,對于她,無非是一件開心的是,不管不顧的,竟然買了整整一駕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