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單汐穿著一身淡藍色長裙,黃絲束纖腰,淡淡的眼線翹起,一臉的高傲,走進熙黛宮,一切都那么熟悉,卻深深刺痛她的心,沅冉依舊干練,萬福依舊勤快。
憤恨如她,狠心如她,昨夜,上官單汐潛進了逍遙樓,鐘玉的房間里,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她勒死,甚至拋尸了,她一個孕婦,倒也不怕煞氣侵蝕入骨。
上官單汐把所有人擋在千愛門外,看千愛瘦削的臉,蒼白的唇,一陣酸楚涌上心頭,這丫頭,曾經那么活潑可愛。
四下里打量一番,上官單汐輕輕的坐到床邊,嘴角微微揚起,輕啟朱唇,說道:“千愛,你趕快給我好起來,你倒下了,以后我要靠誰呢,我要你留下,不是讓你傷心的,是要你照顧公主和貴太妃,要你督促所有人效忠皇上的,現在什么都沒有完成,就不準偷懶,聽到了嗎?”
千愛雖然閉著眼,但是明顯眼珠在動,蒼白的唇一張一合,輕聲說道:“千愛知錯了,馬上去做,不許小姐生氣,不要生氣,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
由于病弱,千愛的聲音很弱,但是上官單汐聽得到,而且清清楚楚,她放心一笑,心病心藥之說,真的有用。
千愛睜開雙眼,眼前卻已不見上官單汐,沅冉在身邊陪著,輕柔的為她擦去額頭上的絲絲細汗。
千愛抓住沅冉的手,掙扎著坐起身,微微一笑,說道:“冉姐你知道嗎,主子回來了,她剛剛回來看我了,她怪我生病偷懶,我不要她不開心,我要快點好起來,好起來。”
沅冉終于舒心一笑,這丫頭,算是活了。
向晴陪著上官單汐走在御花園里,行在出宮的路上。
上官單汐美眸微斂,輕聲問道:“你也一樣恨我嗎?”
向晴聳了聳肩,轉臉看看上官單汐,淡淡的說道:“說實話,我并不喜歡你,卻也恨不起你,因為這跟我家主子一模一樣的面容,我看不出有任何的破綻,或許,你這張臉救了你一命,否則我也不會留你到現在。”
上官單汐微微一笑,說道:“謝謝你這么坦白。”
兩人默契的將話題止于此,雙雙抬眸,迎面走來一臉愁容的公主傲然和有些癡傻的貴太妃楊修嫻,上官單汐不禁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向晴的心也開始蹦蹦跳個不停。
向晴強扯嘴角微微笑意,眼中淚光閃爍,低聲輕語道:“姑娘別怕,她們是貴太妃和公主,您請安就是。”
上官單汐微微點點頭,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怕,只是驚呆了,她低頭頷首,恭恭敬敬道:“臣女上官單汐參見貴太妃,參見公主。”
“呵呵,汐兒。”楊修嫻嗤笑著跑過來,張開雙手緊緊的抱住她,癡癡傻傻的說道:“汐兒,哀家很想你啊。”
上官單汐饒是被嚇到了,想要后退卻被人禁錮著,慌忙問道:“太妃你怎么了?”
趙傲然淡淡的語氣,冷冷道:“張媽媽,拉回母妃。”
趙傲然心里的恨意一點點在壓制著,本來想,就這么算了吧,但,如今在皇宮里碰上了,只能說冤家路窄,原本被壓下去的怒火,熊熊燃燒起來。
趙傲然雙拳在背后緊握,緩緩走上前,一臉的笑意,饒是冷冷的聲音,道:“你就是上官單汐,我……”
看到趙傲然眼里怒火,像是要動手一樣,也知道,再不制止,趙傲然一定會出手,向晴忙上前一擋,淡語道:“公主,上官姑娘是客人,奴婢這就送她出宮了。”
“母后,我們會念慈宮吧。”趙傲然看了一眼向晴,淡淡一笑,帶著楊修嫻離開。
上官單汐不由得驚訝,這傲然竟變得如此可怕,難道也是因為她的死嗎?
上官單汐離開了皇宮,入夜之后,亦離開了林家,而后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音信,逍遙樓和上官府的人,也都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連同死的悄無聲息的,鐘玉。
福寧宮中一聲驚呼:“什么?怎么會不見了?”
這是趙禎的喊聲,不知為何,他的計劃都亂了,本來是要林昭銘帶著上官單汐遠走高飛的,可現在上官單汐失蹤了,竟然離開了林家,連林昭銘都找不到她了。
林昭銘眉頭輕皺,思考著,淡淡的說道:“對了,她不是說,她不是什么宋人,那么,會不會去那個叫五洲里的地方了?”
趙禎此時卻是慌不擇路了,一臉的焦急,問道:“那五洲里到底在哪啊,我們大宋疆域里,有這么個地方嗎?”
“想知道關于五洲里的事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這個響亮的,帶著些許憤怒的聲音傳來,兩人聞聲抬頭,喬疏毓著一襲白衣,挽著晏寒楓走進來。
喬疏毓被晏寒楓強行帶過來,匆匆忙忙的走到福寧宮門口,聽到了趙禎的最后一句話,便氣沖沖的走進殿中。
趙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這才露出一絲笑容,又驚又喜又恐懼,問道:“你們怎么來了?”
晏寒楓輕嘆了一口氣,說道:“本來是進宮來收拾單汐遺物的,可是什么都沒有,該帶的都在棺木里。”
趙禎與林昭銘對視一眼,失望至極,他們根本不知道上官單汐還活著。
喬疏毓淡漠抬眼,淡淡道:“你們想知道五洲里的事,我就講給你們聽,但是不要打擾我,因為,我不想和你們任何一個人說話。”
她的話淡漠疏離到冰冷徹骨,幾人點點頭。
“世上,根本就沒有五洲里這個地方,那不過是單汐杜撰出來的而已,每一次出門惹事,她都會告知對方,我們來自五洲里,任別人怎么找,也是根本找不到這個地方的,然后便可以繼續,樂的逍遙,全無后顧之憂。”
淡淡的話語講完,喬疏毓輕舒一口氣,晏寒楓“賢惠”的遞上一杯茶水,喬疏毓淡淡的說道:“該說的我都說了,寒楓我們回去吧。”
晏寒楓摟住她的肩,對著趙禎說道:“皇上,我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派人通知我。”
趙禎點點頭,饒是無奈的輕笑,自打做了那個決定,就已然知道結果,被恨,自是免不了的,但他,卻并不后悔。
上官單汐一襲鵝黃色長裙,隨意挽個發髻,優雅的走在大街上,那么從容,宛若鐘玉裝扮的上官家大小姐那般,路過逍遙樓,早已人去樓空,封條貼滿門口窗口,心頭狠狠的一痛。
沒有逍遙樓可去,她隨意找了家客棧吃東西,隔壁桌上的兩個人的裝束有些熟悉,所以她格外的留心對方的談話。
某一:“聽說暴動就要開始了,呂相爺一直都要造反,只是礙于皇后,如今皇后病逝了,他才敢這么明目張膽。”
某二:“我還聽說,先皇后好像是認識大遼興宗,聽聞皇后死訊,遼興宗準備報仇,揮師大宋呢。”
某三:“還有還有,西夏那邊虎視眈眈,只等著坐收漁翁之利的,不然也便不必出動咱們逍遙宮了。”
某四:“可惜,老宮主雖然回來了,但是逍遙玉簪不見了,根本調配不了軍隊,怎么幫皇上打仗啊?”
上官單汐下意識的摸摸頭上的簪子,當時帶著它只是因為看著素凈,沒想到竟是逍遙宮的軍令,看來她不回去楓林山莊一趟,大宋的麻煩可就大了。
此番上山,上官單汐沒有蒙臉,到了楓林山莊門口就被人攔下來了,誰也沒有見過這么云淡風輕的女孩子,長相清秀俊美,飄飄欲仙,說比他們宮主,也是綽綽有余的。
守衛道:“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上官單汐輕笑,不語,素手輕抬,從發髻上拔下玉簪,青絲散落,如瀑傾瀉,映襯著她清麗的臉,更顯白皙,眼前的人兒美得不像話,守衛眼睛都看直了。
但見兩人呆呆的表情,上官單汐頗無奈,男人,都一樣。
素手將玉簪遞上前去,在守衛的眼前晃了一晃,上官單汐微微一笑,道:“不是讓你看我,看它。”
守衛看到玉簪,明顯有一些慌張,抱拳頷首道:“屬下有眼無珠,請恕罪,這就帶您去見宮主。”
再進楓林山莊,上官單汐的心情也不一樣了,一個沒有身份的人,要以什么樣的姿態走在這里呢?上官二小姐?這個稱呼似乎變得有些飄渺,宮主?連上官單汐都不是,又憑什么自稱宮主呢?想著,輕笑。
路過比武場,一幕幕浮上心頭,當初的她,孤傲霸氣,落座于屏風之后,手揮寶劍,目空一切,然而,終究都是過往云煙,風華褪盡,她也不過是世間小小一粒塵埃。
推開房門,熟悉的房間,她記得很清楚,上次來時,趙元儼慵懶的坐在主位上,給她講述逍遙宮的故事,如今,時過境遷,一切皆變,主位上換了人,那是她爹,上官鶴云。
一個死人,這樣的尷尬身份,上官單汐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再次出現,可想而知,可她沒得選擇,她死,是為了趙禎,此番再生,依舊只能是為了趙禎,犧牲一切,在所不惜。
這些人,饒是看到了上官單汐完好無損的站在這兒,也是驚呆了,一時之間,空氣似乎都靜止了,竟沒有人再說話。
冥雪忙跑來,左看右看,道:“你是宮主……嗎?”
“是不是又有什么關系呢?如今皇后已死,宮主不在,逍遙大權已交還給老宮主,今日,我送份禮物過來。”上官單汐淡漠一笑,恭敬的遞上玉簪。
上官鶴云有些不敢相信,微微顫抖的身體,起身,接過玉簪,輕語道:“你真的沒死,告訴我,你是皇后,還是我的,汐兒?”
抿唇,上官單汐清淚噙滿,輕叫一聲:“爹!”
“乖孩子!”上官鶴云擁她入懷,撫撫她的背,只這一聲便知道,這是他從小疼到大的那個丫頭,是他女兒,這種親昵的感覺,永遠都不可能改變。
上官鶴云放開她,輕語:“為什么你還活著?”
“或許命不該絕吧!”上官單汐斂眸一笑,嘴角輕揚,淡淡的說道:“可能是我塵緣未了,閻王爺都沒好意思收我。”
上官鶴云眉頭緊蹙,問道:“那你以后準備怎么辦?”
上官單汐淡語道:“離開,也許,不再回來了。”
上官鶴云眉瞬間蹙起,撫上上官單汐的青絲,眼中一絲絲心疼劃過,輕語道:“為什么?”
“我已經死了呀!”上官單汐竟是微微一笑,說道:“此番死里逃生,已算是我福大命大,不奢求身份,只想平淡一生就此下去,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