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上,氣氛異常緊張,趙禎倒是一如既往的端坐,沒有一絲異常,韓琦和曹錦杭立于身邊,手握寶劍,警惕的看著階下眾人。
趙元儼和晏殊各立于大臣隊伍的首位,林昭銘和晏寒楓立于二人身邊,大殿里的太監婢女似乎多了些,但是眼里都透著銳利,一種武林人士都有的那種銳利。
趙禎突然坐直了身子,淡淡一笑,道:“時隔一個月,今日恢復早朝,看來眾卿家都精神煥發呀,呵呵,朕也是,休息的很不錯。”
林昭銘干咳了兩聲,瞄了一眼殿外,淡淡的說道:“皇上,聽說賢妃今晨要來,怎么還沒來啊?”
呂夷簡眼里露出一絲狡黠,卻佯裝著悲傷,眉頭緊皺,說道:“該不會是出什么事了吧?像周芊芊一樣。”
趙禎微微一笑,搖搖頭,說道:“嗨,她呀,昨兒個跟朕告了個假,去曹家走了走,說是早上回來。”
眾人看向曹錦杭,曹錦杭嘿嘿一笑,說道:“哦是,賢妃娘娘昨日到我曹家看郡主,兩人倒是相談甚歡,娘娘便一直留到今晨,才隨臣一同入宮,在殿外候著呢。”
春曉一臉的微笑,扶著林敏敏,林敏敏臉色蒼白,倒不是因為中毒,而是畫的,她假借毒發被向晴帶離皇宮,得遇下山的逍遙宮人,冥雪為她驅除了身上殘余的西域蠱毒,如今,她也是個正常人了。
林敏敏款步上前,微微拂身,輕聲道:“皇上恕罪,臣妾昨夜貪與郡主交談誤了回宮時辰,這才回來晚了。”
趙禎眉頭輕挑,微微一笑,卻也只是淡淡的說道:“無礙,賢妃你不是說,今日要講故事嗎?朕給你找了這么多的聽眾,可夠了嗎?”
“足夠了,既是大家今日都在,那么就一同聽聽本宮的故事吧。”林敏敏微笑,撫身,輕語道:“十幾年前,呂夷簡憑借賢相之名享譽四海,以至于各國高價爭搶,怎奈何他一個都看不上,誓死效命大宋,然而人心叵測,總有些人,會用卑劣的手段逼他就范,我根本不是呂婧媛,而是林敏敏,呂夷簡你明知道我授命西夏,卻知情不報,你勾結西夏意圖篡位。”
呂夷簡聞言心驚,不由得倒退了兩步,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的指指林敏敏,惡狠狠的說道:“死丫頭,你可不要亂說話,我若出了事,你有什么好處?”
林敏敏自動忽略了他的話,提高了一個聲調,說道:“當年我為幫呂婧媛掉包,不惜墜落懸崖,被西夏人救起,種植了西域蠱毒,以呂婧媛的身份進入呂相府,呂夷簡為補償不惜答應我任何要求,于是我入宮為妃,目的便是搗毀大宋,然而呂夷簡知道我不是呂婧媛后,便要殺之而后快。”
林敏敏口中的故事倒是個插曲,趙禎是沒想到的,他派人不眠不休的調查,查到的也不過如此了。
“哈哈哈……”呂夷簡突然苦澀的仰天大笑,眼神冷冷的掃向趙禎,惡狠狠的說道:“是,都是我做的又如何?血洗幻霞山和選賢大會都是我干的,我勾結西夏,不過是要我女兒的命,我別無選擇。”
“不,你有!”林敏敏眼中閃爍著,吼道:“因為你的女兒我已經找到了,她并沒有被西夏人握在手中要挾你,她現在在林家,就是如今的敏敏,憐兒啊!”
“怎么會這樣?”呂夷簡瞪大了眼睛,手撫上胸口,驚恐的撲通跪地,一個響頭磕下,此番他錯的太過徹底了。
幡然悔悟,卻也為時已晚,呂夷簡身后一直低著頭的大臣,根本都是假的,把守大殿的所謂御林軍,不知何時,早已被西夏人取代,一行人飛身而上。
大殿里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除了韓琦四人,殿中靜立的婢女太監各個都是逍遙宮里數一數二的高手,皆在瞬間抽出腰間軟劍,飛身迎戰。
躲在殿外的上官單汐第一時間放了焰火信號,春曉護著皇上和不會武功的林敏敏等人走出大殿,退到一旁站著,外面也是一片混戰,從四個方向涌進來的軍隊,打在一起,不過眾人看來,卻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了,殊不知,逍遙宮門下的幾個門派的人都已混進了西夏軍隊。
呂夷簡亦是被人攙扶出來,目光呆滯的看著如此失控的場面,恨不得一頭撞死,卻癱軟著,挪不動一步,想他堂堂一朝賢相,如今,竟然錯的如此徹底。
“你的時辰到了,拿命來吧。”向晴和洪義來到,看著混亂的場面,不明局勢,向晴抽出素手,向后退了兩步,拔劍指向洪義,直接沖上去,洪義于是接招。
呂夷簡猛然間回過神來,手輕抬,哆哆嗦嗦的招呼著洪義,高聲喊道:“洪義,住手!不要傷了皇家的人。”
洪義冷冷的目光瞟了呂夷簡一眼,并沒有理會,繼續與向晴拼著,兩人纏斗在一起,久久不分勝負。
皇宮這邊都是高手,自然傷亡很少,但看著地上血泊中的尸體,趙元儼痛心疾首的轉過頭,趙禎皺緊眉頭,那可都是一條條的人命,呂夷簡看著滿眼觸目驚心的赤紅,也不禁心頭一痛。
呂夷簡掙扎著站起身來,淡眼掃視著四周,直指西夏那邊的隊伍,說道:“就是那個人。”
他的意思,趙元儼懂,趙禎亦懂,趙禎側身向春曉,冷冷的說道:“春曉,朕要,那個人的項上人頭,你去給朕取回來,程師傅沐師父。”
聞聲,程風和沐鷹從打斗中抽身,飛身而來,打散那頭領身邊的幾個守衛,春曉一把短刀直沖向那領頭人,惡狠狠的將他首級取下,掐在手中。
見勢,洪義嘴角微微揚起,突然收手,洪義突如其來的收手,讓向晴措手不及,這一劍并沒有收住,她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著這一劍刺進洪義胸膛。
向晴嚇傻了,放開劍的手微微顫抖,忙沖上前,緊緊抱住洪義搖搖欲墜的身體,跌坐在地上,眼淚瞬間清淚噙滿,帶著哭腔問道:“洪義,為什么收手?”
“贖罪!”洪義蒼白的唇微微顫抖,艱難的吐出這句話:“晴兒原諒我,我是西夏人,我身不由己。”
“你說過,我們一起走,我陪你。”向晴倔強的淚終于落下,卻是嘴角揚起一抹微笑,用劍抹在脖子上,瞬間倒地,血不住的流出,艱難的爬到洪義身邊,臉上始終是掛著笑的,兩人就帶著笑容慢慢閉上了眼睛。
上官單汐躲在一旁,雙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一時激動,喊出聲來,可眼淚還是不住的流下。
呂夷簡手下的四位將軍匆匆快馬而來,報道:“末將參見吾皇,遼軍出兵相助,如今,西夏軍已潰退回西夏境,我軍是否乘勢追擊,一舉殲滅?”
呂夷簡手下的幾位將軍,早在宮外,便已被逍遙宮四大長老收服,一直在宋與西夏邊境鎮守,卻不想戰斗未及,遼國便出兵相助,并肩作戰將西夏大軍擊潰。
“算了,生靈涂炭,朕是不想的。”趙禎壓抑悲傷,輕閉雙眼,冷冷道:“西夏軍聽著,你們的援軍已然被阻,李元昊已潰不成軍,此時繳械投降,朕饒你們不死。”
丟盔卸甲,聲聲入耳,沒有人會去拼上性命,為了一個已然沒有再起趨勢的勢力,西夏軍跪地俯首,算是繳械投降了,趙禎滿意的點點頭。
呂夷簡不禁老淚縱橫,撲通跪地,磕了三個響頭,本來如洪鐘一般的聲音,此時顯得如此無力,道:“皇上,老臣知錯了,不敢求皇上原諒,但愿一死,望皇上成全。”
趙禎轉身,不再看他,輕嘆一口氣。
圣旨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宰相呂夷簡倍受蒙蔽,勾結西夏,意圖謀反,本該問斬,但,念其一生賢德,輔佐朕登基十年有余,故,遣往廬州幻霞山,閉門思過,賢妃,助紂為虐,間接害死幾條性命,本該處以絞刑,但,念其被人種植西域蠱毒,才鑄成大錯,今,除去賢妃銜,著遣送回林家,另,恢復林家官職宅邸,昭雪繆仇歐舒護國四大家族,逍遙宮封天下第一宮,欽此。
兩個月不到,熙黛宮里就出了兩條人命,一個個如霜打了一般,無精打采,皇上下旨厚葬向晴和洪義,就又忙開了,王朝最大的危機已解,上官單汐便在眾人都無暇理睬的時候,悄悄的離開了,似人間蒸發,杳無音信。
朝政恢復,趙禎則要傾力于找尋他最珍貴的,就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他最愛的女人。
福寧宮中,裴安高聲傳唱道:“林大人到!”
然而這個聲音似乎并沒有影響到殿中的趙禎,趙禎坐在偏殿中休息,手拄著額頭,輕閉雙眼,靜靜的睡著。
林昭銘身后跟著漢人打扮的耶律宗真,他今日在街上巧遇林昭銘,便要求林昭銘帶他入宮來見趙禎,卻不想遇到這樣的冷遇,大宋皇帝竟然連太監傳唱都聽不見,而把客人放在一邊。
林昭銘不禁搖搖頭,對著耶律宗真抱歉的笑笑,輕聲說道:“宗真,你別見怪,皇上他最近不眠不休的做事,可能是太過勞累了,我這就去把他叫醒。”
耶律宗真微微一笑,點點頭,說道:“好。”
林昭銘輕手輕腳的走上前,輕推推趙禎,輕語道:“皇上別睡了,快醒醒,有客人來了。”
趙禎頭猛地一墜,用手揉揉惺忪的睡眼,緩緩的抬起頭來,但見林昭銘笑盈盈的站在自己身前,倏地跳下軟榻,抓緊林昭銘的手臂,說道:“昭銘,是不是有單汐的消息?”
林昭銘輕輕搖搖頭,向一側讓出一步,說道:“是遼主過來看你了,我便將尋找只是擱置了。”
見到耶律宗真的面,趙禎不禁微怔,轉而微微一笑,說道:“宗真,你怎么過來了?前日你幫我抗擊西夏之事我還沒有來的急去跟你道謝呢,你竟然就過來了。”
耶律宗真淡漠疏離的看了趙禎一眼,便徑自落座在軟榻上,淡淡的說道:“不知皇上你可否告知,你遲遲沒有來相謝的理由。”
趙禎抬眸對上林昭銘的眼眸,眼神交匯的瞬間,趙禎輕輕的點了點頭,他知道,能請動耶律宗真的人必是單汐。
林昭銘頷首輕語道:“遼主,不瞞你說,我家皇上連日來都在尋找詐死離宮的皇后娘娘,不過,苦尋無果。”
“原來如此。”耶律宗真自嘲的冷笑一聲,說道:“我早該知道,能在死牢救出她的,也只有你這個皇上了,你對她的愛太深沉,或許這正是我輸給你的地方。”
趙禎微微斂眸,嘴角蕩漾著微笑,卻滿滿的盡是苦澀。
“她從不曾離開,卻也未必會出現。”耶律宗真輕笑著說了這么一句,便起身離開了皇宮大殿。
就這么一句話,困了趙禎整整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