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七、八...”
白冷把最后的十三發子彈一一壓入彈倉,聽到彈匣楔入進彈口時那清脆的咯嗒聲,深吸了一口氣,片刻后狠狠地一拉手中的步槍槍栓,矮身翻滾出掩體。
密集的彈幕瞬間就找了過來,白冷在高速移動中冷靜地點射,躲在前方那顆大樹后面的兩名敵人應聲而倒。安全地跳入一個土坑,砰砰砰連開三槍又打爆了沖過來的三顆腦袋。
敵人們紛紛臥倒,幾秒鐘的停頓后一顆顆手雷就像不要錢一樣砸了過來。
“我靠!”白冷迅速地側向翻滾遠離爆炸范圍,順手撈起一顆手雷丟了回去。
沖擊波把白冷震飛了好幾米遠,同時幾發子彈險而又險地從他耳朵邊飛過,咻咻的破風聲驚起了他一身雞皮疙瘩。硝煙散去,剛才的土坑被炸得深了一倍,敵人們緩緩壓上,但他們發現自己并沒有看到那個該死的家伙四分五裂的尸體。
“仔細搜索,繼續前進?!睌橙祟^頭輕聲下達了命令,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在面前的灌木叢中摸索。
“布谷?!鳖^頂傳來一聲鳥叫,頭頭沒有絲毫猶豫對著樹梢一陣狂掃,打得枝斷葉折碎屑紛飛,結果什么收獲也沒有,反倒是自己被嚴重干擾了視線。
“注意周圍,注意……”話音未落,一發子彈就鉆進了頭頭的太陽穴,士兵們失去首領頓時驚慌失措,開始無意識地胡亂掃射,白冷借著槍聲的掩護四處游走打黑槍,子彈打空后還剩下最后的三名敵人。
白冷扔下槍,拔出匕首大喊一聲徑直跳向最近一人的后背,刺穿他勁動脈的同時用他的尸體擋下一波傷害,隨后丟出匕首再收割一條性命。
最后那個敵人驚恐地大喊一聲掏出手槍朝白冷拼命地射擊,白冷架起已經變成篩子的‘擋箭牌’奮力丟過去然后順勢而上,一聲慘叫后世界清凈了。
“真難?!卑桌淠艘话涯樕橡つ伒囊后w,閉上眼睛摘下頭盔。
潮水般的贊嘆聲頓時淹沒了他,眼前的叢林寸寸崩解,瓦亮的日光燈凈化了周遭的一切血腥。
“太牛逼了這哥們,老兵難度都能無傷通關。”
“這絕對是別人請來鎮場子的特種兵?!?/p>
“不能吧,這孩子看起來才二十出頭,怎么能這么厲害。”
“跟特種兵有什么關系,這是虛擬現實又不是真人CS。”
白冷自動屏蔽了觀摩室里的熱烈討論,快速把感應服脫下疊好,撿起丟在地上的感應槍械放回插槽里,然后不停地向體驗倉外的大堂經理賠禮道歉。
“怎么說,讓你給客戶們示范一下,你就讓我站在外面一個小時欣賞你完美通關的表演?給你提示了一百次您老是不是沒有聽見?。俊贝筇媒浝砟樁急锛t了。
“可是客戶希望我能打完……”
“客戶給你發工資嗎?只有客戶掏錢買設備你才有飯吃!他們就當看了場電影拍拍屁股走了,你耍了這么久只是在損耗我們設備使用壽命而已!”
“我不同意您的觀點,把優秀的玩家操作展現給客戶看難道不屬于一種營銷手段嗎?他們的攀比心理在這種時候會有很好的刺激消費的效果?!?/p>
“原來白先生是一位如此資深的銷售工程師,”大堂經理用力地拍了拍白冷的肩膀:“我這個大堂經理當得真是太不合格了,下午我就向人事部提出辭呈退位讓賢?!?/p>
……
蹬著破爛的二手自行車繞著三環線前進,頭頂的懸浮輕軌帶著高頻的風聲呼嘯而過,白冷迎著硬扎扎的氣流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回到阿三排檔,李德三正坐在店門口抽著悶煙。
“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
“老板覺得我太辛苦了,給我放幾天假好好調整一下。”白冷把破車往墻邊一靠,進店拿毛巾擦了把臉。
“哼,你要是白天閑不住,店后頭那個工地上還缺人,不比你整的那些幺蛾子掙得少。年輕人要腳踏實地,你連個高中畢業證都沒有,只能從最簡單的干起,邊工作邊學習嘛。你嬸這幾天打聽了,孩子他舅飯店里招學徒工,明天你就去試試,將來能在那里做成個二廚你娶媳婦也有保障了?!?/p>
“我去串簽兒。”白冷耐著性子聽完徑直朝里屋走去。
“你要是我兒子我準揍你?!崩畹氯芍劬Γ瑪U張的鼻孔里帶出兩道青色煙氣。
這個又矮又壯的中年人據說是老爹的遠方堂弟,來到坤城謀生已經十多年了,近段時間在三環開外的一條小巷子里開了一家排擋。
地段不算太好,但由于靠近一所大學和幾座寫字樓的原因,生意還過得去,白冷白天打打零工,晚上就在店里幫忙。
“4號桌羊肉30串,牛肉10串,兩根雞腿!”李德三的妻子王秀蓮沖著門前兩臺架子吆喝。
白冷赤著膀子,握住兩把大腰子不停地翻烤,汗水不住地劃過一身棱塊分明的疙瘩肉。
李德三一邊把烤好的秋刀魚碼在盤子上讓店里唯一的服務員小蘭端出去,一邊招呼白冷:“羊肉沒了,再去拿點?!?/p>
外賣訂單信息一條接一條,白冷把面前的串翻個面,舉著手機到冰柜旁單手提出一個裝了50斤肉的框子快速返回。
“老李頭你的手藝怎么退步了,還沒你侄子烤的好吃?!彪x得近的熟客大聲地打趣李德三。
“是是是,后生可畏??!”李德三苦笑回應。
他不知道幾個月前加了白冷那臺架子是否明智,盡管目前生意好了兩倍不止,可那是建立在這小子能踏踏實實地在這里干下去的基礎上,以他這種像是嘗鮮一般換工作的尿性,可能性很低。
李德三始終想不通為什么兩個人用一樣的食材一樣的調味料烤出來的東西味道會相差那么遠,問了他無數遍也就是兩個字。
“還秘密,”李德三彎腰鏟了一把炭:“人不大心眼挺多?!?/p>
一個眼鏡胖子跟同事拼酒拼得面紅耳赤,一把扯下耷拉在脖子上的領帶,抓起一瓶啤酒朝白冷喊:“小白,整兩句給咱助助興!”
白冷笑笑,從菜籃里撈出一根茄子橫切成兩瓣:“來就來!”
他清了清嗓子:
“年輕的朋友們,今天來相會。蕩起小船兒,暖風輕輕吹。花兒香,鳥兒鳴,春光惹人醉,歡歌笑語繞著彩云飛……”
純正的美聲唱腔渾厚嘹亮,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喝彩。白冷向捧場的客人們抱抱拳,轉過身往已經烤得發軟的茄子上撒了點胡椒。
每天這樣過其實也挺好的,不用整天看老魔鬼那張臭臉,沒有踢不斷的木樁做不完的拉練流不干的血。
望著包裹在木炭上那一層溫和的焰火,他難得地走神了。
“我的茄子怎么還沒好?”有人大喊。
白冷一激靈:“來嘍!”
10點半,客人漸漸稀少,小蘭搭著王秀蓮的電瓶車先行離開,李德三去送外賣還沒回來,白冷聽著大板磚手機劣質功放里傳出的音樂一邊收拾桌上的殘局。
最后一桌客人付賬離開,他清點了一下存貨,發現還剩大概兩三斤的羊肉和各種零碎蔬菜。
干脆自己吃了吧,省得浪費,趁著烤架還有溫度,白冷把剩下的一大堆東西全部攤了上去。
發動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一輛火紅的雅馬哈R6帶著尖銳的剎車聲停在了排擋門口。
一位一身皮衣皮褲的年輕女郎朝白冷走過來,頭盔一摘,漆黑的波浪卷發像傾灑的墨汁一樣散開在她的肩頭。
“隨便來點什么,”她掏出電話撥了個號碼:“田河西路,阿三排檔,別讓我等太久?!?/p>
白冷無奈地看了看面前已經開始冒出香味的肉串,應道:“好的,您稍等?!?/p>
十五分鐘左右,一輛白色的奧迪R8停在了摩托車旁邊,車上下來兩個西裝青年。
“真是難得啊百合姐,雖說這個點沒什么高檔餐廳,但也不用約在這種地方吧?!?/p>
粉西裝在路過白冷身邊時嫌惡地皺了皺眉,不住地用手扇著炭煙。
旁邊的黑西裝整了整領結,沖著女郎歉意一笑:“剛從公司出來,讓你久等了。”
“他怎么會在這兒?”女郎朝粉西裝努努嘴。
“這什么話,都是生意伙伴互相走動走動促進交流多好。”粉西裝拉開女郎身邊的椅子準備落座。
“滾一邊去?!迸衫浔鼐?。
粉西裝的笑容定格:“黃百合,別那么不給面子……”
“滾,一,邊,去!”女郎拉下護目鏡,一雙美眸毫不示弱地回瞪過去。
“我……”
見粉西裝一副即將爆炸的樣子,黑西裝連忙摁住他的肩膀:“我來說,你到旁邊坐會兒。”
粉西裝面容抽搐地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桌子上,黑西裝尷尬地開口:“他最近碰上點事兒心情不好,別跟他一般見識。”
“我不屑于跟他見識?!迸蓮难澴涌诖锩鲆话鼰?。
“呵……”粉西裝走到冰柜邊拎出一件啤酒,用牙齒啃開瓶蓋沖著女郎邀了邀:“太對了,千萬別跟我這種垃圾一般見識,污了您的眼可不好?!?/p>
“別理他,叫我出來有什么事情么?”黑西裝朝白冷招手:“上瓶果汁?!?/p>
“不用,”女郎優雅地點燃一支煙:“來啤的吧,你陪我喝點。”
“又碰上什么事兒了?”黑西裝笑著解開外套。
白冷小心地繞開渾身繚繞黑氣的粉西裝,把一件啤酒和兩個托盤的烤串送了過去。
黑西裝給女郎倒酒:“叔叔身體還好嗎?”
女郎沒說話,靜靜地盯著對面的男人,卷曲的煙霧在她眼眸間掙扎著消散。
“到底怎么了?”黑西裝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
“我從來沒想過和別人爭什么,從來沒有。”女郎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寞:“我們認識十多年了吧,可是交情再深,和銀行戶頭上的數字比起來還是那么不值一提?!?/p>
黑西裝的笑容一滯,隨即一哂:“你查到了?”
“還用查么,那么多設備又不會揮發,循著車轱轆印也知道跑進你天盛的倉庫里去了?!迸缮钌畹匚艘豢跓煟骸斑^幾天就開服了,你讓我找的那些人都住網吧里?”
“空頭支票并不總是好使,開發商也在等著資金回籠,正好我手上還有一點余錢,就順手把那筆訂單拿下來了?!?/p>
“那么陳光赫弟弟,如果我把錢一分不少地付給你,你愿意把那批設備還給姐姐嗎?”女郎突然換了一張笑臉,嫵媚如清晨玫瑰。
“百合,你也知道……”
“是啊我知道,”女郎從餐盤里抽出一根羊肉串:“人與人之間就跟這肉串一樣,不放在火上烤烤永遠是生的,但要是單烤一面的話,上面的還沒熟,下面的都已經焦了?!?/p>
黑西裝沉默了,他望著對面的女人那張清冷的側臉,曾幾何時酒會上的紅妝佳人讓多少風流士子競相傾倒,可如今素顏下那掩飾不住的憔悴,讓人看了不由得陣陣心疼,萬千言語終究化作一聲嘆息:
“你還在堅持什么,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這么辛苦去做一些不可能有太好結果的事情呢?”
“因為我傻啊。”女郎最后看了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一眼,起身告辭:“再見。”
十分鐘不到,粉西裝腳邊已經躺了三四個啤酒瓶,他那雙半瞇的三白眼一直牢牢地盯在女郎身上,在對方經過他身邊時出聲:“等會兒……”
女郎恍若未聞,徑直朝路邊的摩托走去。
“我他嗎叫你等一下啊!吳歡!”
嘭,手里的啤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濺開滿地的綠色玻璃渣。
一直靠在R8車門邊抽煙的黑衣男子接到信號,堵在了女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