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灘宴會上用鼻孔看人的高傲孔雀很多,她們許是看慣了貴族間的小吵小鬧,或也是嫉妒幾人的美貌,看到她們正大光明的嘴皮秀時,并沒有制止和停留,只是眼一抬,觸到這副情形的時候就收了回來,然后自顧自的結伴走開。
北岑她們站在離古圖式包廂不遠的地方,就剛好側面碰到了從包廂里落魄出來的東容荀,這一撞上,本就壓抑著心情的東容荀更加火氣上漲,從小的大小姐性子就壓不住了,不管對或錯的亂發脾氣。
被這么一鬧,北岑仍是抱著該吃吃該喝喝的心態,拉過陌芩就要朝食物區走去,繞過東容荀身邊時,冷冷地飄下一句,“要記得,離地三尺有神明。不是誰都是天生做祖宗的。”腳步都沒停的穿過去,背對著身后人。
東容荀黑著一張臉,眼到之處都是兩人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惱火點,手不由自主的掐緊,倏爾想到剛剛無聲無息彈過去的東西時,又暢快的松開手指,一股陰森森的笑意爬上嘴角。
那東西,誰也解不了,等著乖乖來求我吧……
身后人詭異的臉色,北岑二人都沒有看到,可遠處坐在巨石上的火辣女人,卻將東容荀的小動作及陰狠的臉色全都看盡眼里,看到這害人的舉動,女人僅是眉頭一皺,意味不明。
可女人晦暗沉思的表情又似在想如何向上面的人匯報這件事,還是……就任由這件事發展下去,不去阻止它……
視線從東容荀身上收回,忽而投向了站在食物區的陌芩身上,那情緒化的眸光,藏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黑面,而就是這一面,在她心底掙扎著,在親情和愛情之間徘徊著。
她否認不了,心里終究還遺留了一絲情誼,畢竟她是世上唯一的親人。
不知是眼神太容易被發現的原因,還是因為身體里都留著相同的血液,導致正拿著紙巾擦拭手心的陌芩倏地看了過來,對上了她的目光。
目光相接的剎那,陌芩毫無意識的一怔,手上的動作也頓時停了下來,眼神里平靜透著不解,她怎么在這……
北岑察覺到陌芩極小的情緒,扭過頭看向她,“怎么了?”
身邊略帶擔心語氣的聲音拉回了陌芩的視線,她捋了捋有些散亂的發絲,靜若無事的朝她輕笑,“沒事。”
北岑低頭看清她的臉色,一手勾過她的肩膀,打著哈哈笑道,“是不是肚子餓的受不了了,剛剛還逞強說不要,還是我懂你吧,趕緊吃。”
輕松的一句話斂去了陌芩心里的點點不適,她不知道北岑有沒有看見那個女人,但不管有沒有看見,她話里的輕松感卻是實實在在感染了她。
陌芩抬起被濃睫遮掩住的眸子,一片清明的眸光,回復了北岑,她伸出手抓過北岑的手,握在手心,輕輕摩擦,冷清的聲音里情不自禁的迸發一絲親近,“小岑,遇到一個這樣的你,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但現在,卻是我特別開心的相遇。”
陌芩深深凝視著她,或許沒有人知道,一個長期陷在黑暗里,活在黑暗里的人,內心是有多么的渴望同類的觸碰和言語里的關心。就算她冷漠到已經和黑暗濃為一體,那原始的渴念也使得她拋棄不了心中熱血的一面。
兩個女人的沉默對視,太專注的話難免會讓人覺得眼角有眼屎一樣,干巴巴的,但在她兩人身上,那單純的友誼和彼此的真誠完全占據了表面的尷尬異色,顯得兩人之間美好無比。
北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里是震撼的,從那天早上開始,由于作為女人的第六感,她一直知道陌芩心里的那片禁區,孤獨,黑暗……
幾天相處內,她刻意的不去觸碰,就安靜的待在邊緣上,等著時機成熟后再去封殺。
可今天她能主動的對她說出這句話,表明了她的心結已經有了裂痕,作為她的朋友,北岑當然是開心的。
全身心的開心和舒暢淌出了表面,北岑卻佯裝渾身冒雞皮疙瘩似的,撇開臉,低頭處理著食物,感嘆道,“哎,跟我在一起不開心都難呀!”
說完,又回頭看她,兩人很自然的相視一笑。
這邊兩人友情的升溫,陌音看得眼都直了,訝異和嫉妒充斥了眼眶,她對自己的親妹妹都沒有這樣熱情,甚至在自己面前,不是冷臉相待就是直接無視,從來都沒有正眼給她一個眼神。
雖然自己不在乎她怎樣對待自己,但她的舉動以及自己心底的感知仍是有所牽連的,最起碼,看到這礙眼的一幕,她的嫉恨不減反增,就像被日夜侵蝕洗刷的駭浪般,洶涌沸騰的厲害。
等陌芩再看過去時,陌音眸底的情緒掩飾的極好,好似兩人間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稍顯詭異的對視后,陌音斜了下眼睛,嘴角扯動,遞給對方一道秒懂得眼神,陌芩接收后,隨即低下眸,趁著北岑心情放松不容易起疑心的時候,小聲道,“我去趟洗手間。”
北岑沒回頭,只是揮了揮手,“嗯。”
陌芩轉身走向洗手間的方向,等不在食物區的視野范圍內的時候,徑直改了道,繞過一旁的巨石,等著陌音。
時間不大,陌芩前腳剛走陌音后腳就跟了上來,她屈腿靠在巨石后面,臉上的輕視表露無遺,“看來你混得挺不錯的。”
陌芩撇開眼,對她的輕視視若無睹,淡漠道:“有事快說。”
“哼,這就是你對待自己親生妹妹的態度?”陌音一步步靠近她,口氣極輕,似乎夾著一抹受傷。
陌芩回頭看她,認真的神色仍是冷卻,“這就是我們間的磁場,不管身體再怎么靠近,而心卻離得很遠。”說完,她輕嘲一聲,“不是嗎?”
陌音幾乎一瞬間冷了臉,臉上輕視不再,“你說的對,這就是我們血液里遺存的特殊化,偏偏異于常人姐妹,永遠親切不起來。”
“說吧,什么事。”
說實話,陌芩心里并不愿提到兩人的關系如何如何,如果是確確實實的陌生人還好,但因有了血液這層關系,什么事也都復雜起來。
陌音眼神微瞇,抖動的嘴唇,幾次都沒說出口,似是不想告訴她,等到朝她身后走了幾步才緩緩飄來一句不甘,“走吧,他在等你。”
他……陌芩凝住心神。
倏爾皺眉,轉過身看著陌音的背影,“任務的話,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陌音頓住腳,側過頭,冷聲告知,“去不去是你的事,反正我已經傳達到了。”
說完,轉身就走,也不管后面的人有沒有跟上。
她何嘗想讓他們見面,只是他的命令她絕對不會違背。
話說到這種地步,陌芩也沒再多說,直接跟著她的步伐。
她得抓緊時間,北岑還在等著她。
另一間包廂偏的很遠,幾乎建在了海灘旁側的平行線上,但這間包廂的外觀打造相比那間也差不了多少。
包廂里人不多,只有兩人相對坐在沙發上,桌子上擺滿了紅酒佳肴,琉璃桌下還鋪上了很大一塊地毯,供兩人踩在上面,可見主人的細心和懂得論人做事。
等著人還沒到的空檔,狄燼雙手靠在腦后,倒在沙發上,不羈的隨意翹著二郎腿,臉上的黑白圖文面具,怎么也擋不了渾身的妖冶氣息。
他臉微低著,挑眉間覆著笑意,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對面的清雅男子。
“這次回來也不通知我一聲。”要不是得到消息,還以為這廝賴在那什么破島上不回來了呢。
就算見到多年沒見的弟弟,北谷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但唇畔的曲線卻不著痕跡的輕輕上揚,聲音仍是淡著,“都舍得把陌芩給我派來,我以為你早就知道。”
狄燼撇撇嘴,不爽道,“切,擔心則亂,說的就是我,而你,哪次不是指望著我先屁顛屁顛的跑去找你?”
就算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這老大當的也太過了吧,這都多少年了,還把他丟在這里,當他的替身。
這么多明槍暗器的,他容易嘛他,要不是他聰明,懂得適當利用天時地利人和,早就掛了好嘛,還容得他在外頭追著心上人到處跑。
唉,你說,這為人弟的不是找罪受的嘛。
北谷抬眼看他,拿起桌上的酒杯碰了下,嘴里附和著,“犒勞下,以后再接再厲。”極冷極真誠的聲音讓人想拒絕都拒絕不了。
狄燼見對面人一臉淡然,沒有愧疚更沒有感激的意思,簡直要吐口老血才作罷……
不過,這次甭想他答應,這副神色他早就做好準備迎接外加增強免疫力了,所以,在他這,不好使。
堅定自己的立場,毅然決然道,“不行,竟然回來了,你總得盡盡責任吧。”
北谷輕飄飄的掃他一眼,“以前你得幫著我,現在更得幫著我,而且,現在不同以前。”
狄燼蔑視的輕哼一聲,“不同?哪里不同了?”
“這次你幫我,等你哪天要追老婆的時候給你放長假。”北谷自動撇開狄燼的問題,放出條件。
多直白的一句話,狄燼連連搖頭,唉聲嘆氣,忽蹭的直起身子,湊近他,眼底帶了抹揶揄,輕佻道,“決定不做幕后的守護者了?”
北谷無聲回答他,將杯口抬到嘴邊,仰頭直接倒入,涌動的喉結,優雅得體的動作,抿住的嘴唇,使得清眸越發清澈,而狄燼清楚的知道,這是他的態度和決心。
“這就對了嘛,要是這么一直卡在中間,不上不下的,你知道那叫什么嗎?”
北谷放下杯子,倒滿后舉向他,示意他直說,別繞彎子,后者拿杯子碰上去,才老神在在的道:“這叫,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說罷,抬起手臂,一仰而盡。
北谷垂下清眸,俊冷的臉龐微微后仰,那一臉的沉思,似在體會這句話。
狄燼也沒去找不痛快,讓他獨自凝神,霎時,聒噪的氣氛沉默下來,直到門板處傳來一道敲門的聲音。
幾乎同時,狄燼面具下的臉色一僵,下意識的起身走過去,腳步都有些乏亂,雙手無意識的握緊。
打開門后,陌音看到親自開門的人有些驚訝,但隨即一想,在看到那眼里顯而易見的失落時,又了然了,舍去心里的不適,她直接側開身子,低下頭,“她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