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那大概是盛秋為數不長的人生里,難得一見的溫暖與希望。帶著矛和盾,她刺破了那層偽裝,在他額頭吻下印記。
……
只可惜,這是虛擬的現實,現實里的周雪和盛秋幾乎沒有交集。連這唯一難得一見的溫暖與希望,真正的阿秋并沒有享受過。
游戲研發得很快,盛秋因抑郁癥無法好好入睡,每晚都會留在公司修改代碼。盛柿不是很懂技術性的東西,只能每晚陪伴著盛,不過他偶爾也會聽她的話,試著好好回去休息。
這樣就好……
這樣就很好了。
可是,她這樣仔細在乎這盛秋的人,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盛柿抱著這樣的想法,終于迎來了游戲內測公測之后,預備要推出的前一天,命運之日。她記得很清楚,那天一早,是被電話吵醒的。
“啊嗚,怎么了……今天不是周日嗎?”盛柿從被窩里暈乎乎接過電話。
“不是啊!小周,你平日和組長熟絡一點,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啊?打電話半天也沒接。”聽到‘組長’兩個字,盛柿瞬間清醒了,“怎么回事?!”
盛秋今天聯系不上了,本來合作公司那邊今天有事找他,可是電話從早上八點打到快十一點了還是聯系不上他。
盛柿卯足了速度刷牙洗臉,同時也在不停的撥打盛秋的電話,可惜只有鈴聲一直在回蕩,并沒有接起來。
怎么會突然這樣……
之前明明好好的。她在門口換鞋,忽然整個人愣在了原地,霎時猶如寒風過境,血液流動停止在那一刻——
就在門口,她久違的看到了突然出現的西西。
它出現在這里的意思,冥冥之中盛柿心中那個可怕的念頭再度被揪了出來。
“盛柿。”它開口了。
不好的預感幾乎讓她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她撐著墻,慌張地問,“是出事了嗎?……阿秋去哪了?”
“我是來告訴你他在哪的,我可以帶你過去。”
“快帶我去。”盛柿話剛說完,身影瞬間消失在出租屋內。
刺目的陽光照射在身上,耳畔傳來無數人嬉戲打鬧的聲音,盛柿遮住陽光,打量周圍,正前方的一塊大石板上刻著四個狂草字體,流光樂園。
十年前她最后一次和阿秋一起去玩的地方,當時就叫流光游樂園,想不到十年過去,它也僅僅只是改了個名字。
西西在腳邊,默默地瞧著盛柿。
“他在哪?”盛柿目光穿梭過無數流動的人群,恍惚間有些茫然。
西西沉默著,似乎不愿意告訴它。
阿秋怎么會來這個地方?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是很奇怪,雖然抑郁癥時好時壞,卻總是有那么一根線繃著他,讓他不至于有自殺的念頭。”
明天游戲正式推出。
所以,那根線,已經斷了嗎?
盛柿不敢再想下去。“西西!你告訴我,他到底在哪!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那可是人命啊!西西!!”
西西只是靜靜地站在她腳邊,像是變回了尋常的小貓。
她見西西不肯回答,只好盡快在偌大的游樂園狂奔起來,不斷的尋找著,跑到氣喘吁吁,頭暈目眩也不敢停下來,她只要一想到在大家歡聲笑語中自殺的阿秋,她感到頭皮發麻,沒辦法讓自己停下來。
終于,她下意識地停在了蹦極項目前,喉嚨像是含了一口血,渾身都很難受,可是記憶中,似乎有過那么一段。
“太可惜了,玩不到蹦極,真的好想好想試一次啊。”
“姐,你這么膽小的人,尖叫聲音肯定能回蕩整個山谷。”
“嘿,你這小子,上去有哪個能堅持不叫的,你看有些人還沒下去就開始了呢。”
“反正你沒下去也是這樣的。”
“誒誒誒,好歹我也是成年人了,哪有那么怕不怕的?”
……是啊,她當時想玩蹦極,結果已經太晚了,這個游樂項目晚上不開,直到回去都怨念了好久。
盛柿捂著有點疼痛的肚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問一直神出鬼沒跟在身邊的西西,“他在……呼呼……他在這嗎?”
西西終于有了點回應,仰起頭,琉璃色的貓瞳豎成一條線,“嗯。”
聲音剛落地,盛柿如離弦之箭一樣,沖到了入口,幸好平時來玩的人不多,她費勁了力氣,本來就體力不支,差不多到頂的時候,已經面如土灰了,背上手心全是汗水。
她看到了已經準備好要跳的盛秋,他身后的工作人員都已經離開了,沐浴著陽光,盛秋保持著一貫的冷冷淡淡的表情,卻意外讓人感覺到他渾身溢滿了幸福。
他緩緩走到邊沿,在跳下去的一瞬間,響起女人尖銳的叫聲。
“不要!阿秋!!!!”凄厲的叫聲回蕩在風間。
聽到那句話的剎那,盛秋望了過來,原本微揚的嘴角的喜悅表情,轉化為極為震驚的詫異。
可是盛柿根本來不及繼續說話的空檔,就見到他身體如同一片輕薄的白紙一樣迅速地墜落到無底的山谷中。
世界驟然黑白,喧囂靜止。
她大腦有片刻的空白,心跳似停頓,無法繼續鼓動起來。
之后腦子里響過嗡——的長鳴聲,盛柿不顧阻攔地沖到了蹦極口,撕心裂肺的沖著下面吼叫著,“阿秋!阿秋!!阿秋!!!”
“小姐!”
“小姐!你別激動!”
“小姐,你還沒帶好裝備別激動,我們這是有品質保障的。”
不可能!不可能!他那個表情明顯是——
盛柿死死攀著鐵欄,朝下探看著,不顧他們的拉扯,強力到手指開始泛白。
“誒,好奇怪。”
“天啊!!不是吧!”工作人員也意識到了不對勁,驚慌起來。
“快!!叫警察!”
“扣環好像被客人下墜的時候弄壞了。”
“啊啊啊!”
“出人命了啊!”
盛柿劇烈的喘息著,全身禁不住劇烈的顫抖。
阿秋死了,她弟弟……死了。
頂上的狂風不斷吹來,她俯瞰著整個山谷,樹木林立,一點人影都看不到。
是啊,他死了……
他死了……
西西從驚慌失措的人群中鎮定地一步步走到盛柿身邊,看著她將近石化,被突如其來的事實打擊得血色全無的狀態,抬起一只手,將眼前所有的景象紛紛化作砂石,在她眼前隨風而去。
“盛柿。”遺憾的語氣響起。
她和西西重回到原本的游戲時空,西西已經能看出來這次十年后之行給盛柿造成了多大的心理打擊,可是更可怕的是——
“對不起,當時,我們都沒能發現……所以,當天誰都不知道,他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