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天已全黑,四周更加靜謐無聲,我雖自恃不是普通弱女子,但如此黑夜身處密林還是頭一遭,因此心中難免緊張,幸喜今晚空中有月,借著微微月色可看清周圍大致景物,然腳下依舊是深一腳淺一腳,走了不大一會忽然一腳落空,身體隨之一傾,他眼疾手快將我扶住,我呼吸急促,忙道了聲謝,大約感受到了我的緊張,他頓了片刻,然后慢慢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掌心相貼,十指并攏,低沉地安撫道:“別怕,有我在。”
暗夜里他看不清我臉上的神色,但我已知早緋紅一片,連帶著心也怦怦亂跳,無法說清此刻是何感覺,總之即使知道前方有危險,也不再害怕了。
只是一個掌心的溫暖,卻足夠讓我銘記一生。
又行了半盞茶工夫,前方依舊是朦朧的樹木,我剛想說我們是不是迷路了,忽有一團毛茸茸的東西飛快地從我腳邊蹭了過去,饒是被他牽著手我仍嚇得失聲驚叫起來,他“咣”一下抽出長劍,但馬上又放了回去,指著前面道:“你看。”
我定睛一瞧,原來竟是之前放走的那只白兔,正蹲在前面望著我們,他一邊拉著我往前走一邊道:“快跟著它,說不定能走出去。”
那只白兔顯然是有意引我們出去,跑跑停停,不多時便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再走幾步面前出現了一灣河流,一片竹林,河上一座木橋,對岸搭著一間茅舍,而眼下這個時辰里面并無一星燈光透出,可斷定是無人居住,再看腳下,那只兔子已不見了蹤影。
“即使是動物,也知因果相報。”他略有感嘆,然后將馬兒拴在一棵樹下,牽起我踏過那座木橋,到了茅舍前讓我在外面等著,自己先進去瞧了一遍,接著出來對我說:“里面是干凈的,也安全,你進去休息吧,我在外面守著。”
打從看到這個茅屋起我心里就羞于一個問題,難道今天晚上我要跟他共處一室嗎?他堂堂將軍,倒不至于擔心會對我有何非份之想,只是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有些不妥,可若非如此又該怎么辦呢?眼下聽他這般說,我的心里微微動容,也有些不安,想了想道:“你一個人在外面?這樣不好吧?要不……”
說到這里頓住了,慢慢低了頭,怕再說下去會讓他誤以為我是在邀他進去似的。
他有所覺察,溫和地道:“沒事,這個天氣屋里屋外沒有多大分別,你也累了,好好睡上一覺,明早出了林子到不遠處的鎮上雇輛馬車,大約后日就能到京城了。”
我不便再說其他的話,只得輕輕應了一聲,走進屋里時特意沒有掩門,折騰了一天確實累了,躺在床上起初還想著些瑣事,但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我睜開眼睛時首先想到的是他還在外面,忙起身走了出去,一眼見到他斜臥在門邊頓時放了心,天氣尚早,太陽還沒有升起來,流水依舊潺潺,林間蕩著幾聲山鳥的啾鳴,空氣舒適清新,我信步走了一圈,驀然想起他手上的傷,于是把剩下的草藥搗碎貼在干凈的紗布上,接著走到他身邊,他正安穩合目而睡,英氣的眉,挺直的鼻,薄唇微閉,沉睡中的容顏倒是多了幾分恬淡,盡管我動作極輕,但仍是驚醒了他,隨后第一個動作是握起了手中的劍。
我忙道:“小心,我還沒包好。”
他一見是我隨即又放松下來,我直到包扎完畢才抬起頭,他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四目驀然相對,我心里沒來由的一跳,臉頰也微微泛熱,只聽他道了聲:“謝謝。”
我佯裝鎮定站起身:“我們盡早出了這林子吧。”
他點點頭走過去牽了馬,這一次比昨日容易多了,茅屋之后就是平坦大道,策馬飛馳數十里便到了集市,雖只是個小鎮,卻喧囂吵鬧無比,他帶著我進了一家客棧,店小二滿面春風地迎上來:“客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給我們準備一桌客飯。”他不疾不徐地道,接著另掏出一塊銀子給他,“再去幫我雇輛馬車。”
那店小二眉開眼笑地接了過去:“客官您就放心吧,先坐下稍等,飯菜馬上就來。”
等了一會子,他忽然道:“我想起來了,那個小二雇的車恐不干凈,我還是看看去吧,你在這里等著。”
我有心想提醒他一輛車而已,無甚緊要,但見他已起身離去便作罷,沒想到才過一會他又返了回來,我正訝異如此之快只聽他道:“忘了告訴你,不要和陌生的人說話,等我回來。”
我心里一暖,馬上點了點頭,他這才放心離去。
此時已近巳時末,吃飯的人漸漸多起來,這個鎮子雖小但卻是來往商貿必經之地,因此客棧里吃飯的大多是來自四方的商人,聚在一起或喊或罵的聲音著實聽不入耳,偏我坐的又是正中央的位置,想裝作聽不見都難,飯菜陸續端了上來,色香俱全,可我卻毫無食欲。
明顯地感覺到周圍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我疑惑抬頭,見前面幾個桌子上的客人不約而同向我看來,目光流露出濃濃的興味,我立即心生警惕,直覺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果然,在他們低頭竊竊私語了一番后其中一人徑直起身向我走來。
我不由攥緊了衣袖,心中突突直跳,連頭也不敢抬,只見那人在我桌前站了一會兒,爾后道:“好美的人兒,不知姑娘是從哪來往哪去,一個人叫這么多菜吃的完嗎?”
旁邊頓時響起一陣哄笑聲,那人索性坐到了我面前,我強自鎮定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只見此人約莫而立之年,蓄著胡須,臉上洋溢著常年經商累積下來的精明氣,他那句問話倒讓我心生一計,于是沉聲道:“小女子與夫君路過這里,意欲前往京城。”
他“哦”了一聲,非但沒有知難而退反而更往前湊了點,嬉皮笑臉道:“不知你夫君貴姓,家住何方啊?”
我“嚯”一下站起身:“這與你無關。”
邊說邊忙忙往外走,哪知竟被他搶先攔住:“如此美人,穿的卻如此寒酸,想你那夫君也是個不知心疼人的,與其嫁與他受苦倒不如跟了我如何?”
我登時大怒,喝道:“休得侮辱人!”
“我可是為你著想,怎么能說是侮辱呢?”言語上占了便宜不算,他竟涎笑著伸手來拽我胳膊。
那店小二見狀忙趕過來道:“這位客官,有話好說,你看……”
說未說完被這男子一腳踢倒在地,口中跟著罵道:“混賬東西!也不瞧瞧長了幾個腦袋,居然敢管爺的事,今兒這事情成了咱們便無話,若壞事兒了我管叫你這店開不成!”
我吃驚于他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欺壓民眾強搶婦女,因此也顧不得什么了,抬腳便向門外跑去,哪知慌不擇路錯了方向,所走的竟是這家客棧的后門,一眼望去看不見半個人影,那人顯然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緊追不舍,偏拐了幾道彎后面前出現了一條死胡同,以前上山采藥縱然有危險但也從未像眼下這般驚恐,那人步步逼過來,涎笑道:“美人兒,別想著跑了,只要是爺我看上的,跑得了初一跑不過十五,你趁早從了我吧。”
我又急又怕,口中依然厲聲喝道:“我可是有夫君之人,他待我極好,我與你素不相識,你趁早收了這個心思為好。”
“待你好有什么用?看看你的打扮,連我家里的丫環還不如呢,倒是跟了我,保管讓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至于你那夫君,給他點銀子讓他另買個去就是了。”他說到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忙的從懷中掏出一疊東西,“只要你跟了我,這些銀票都是你的。”
說著竟伸到我面前,我此刻心中更生出了一種厭惡,但為了不讓他有下一步的舉動,只得忍耐著周旋:“你既有這些銀票,那想買什么樣的買不到?何必為難于我呢?”
“那些女子怎能與你相比?讓我一見之下就心動的厲害。”他邊說邊拿眼睛瞟著我,臉上的笑愈加放蕩不堪。
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時忽見前方拐彎處飛馳而來一人,待看清是顧君堯后我頓時如臨大赦,整個人都放松了,而他顯然與我一樣,神情一瞬間放松了不少,只是在轉向那個男人時忽而變得冷洌。
我此時不再害怕,便瞪著那男人道:“你要不想死的話就別過來!”
他哈哈一笑:“能死在你這樣的美人手里,也值了。”
“若是死在我手里呢?”
隨著這樣一個冷冷的聲音,顧君堯手中長劍直接劃過那人頸間,與此同時一把將我拉入懷里:“別看。”
我腳底早軟了,只能緊緊抓住他的胳膊,他輕聲道:“對不起,我不該把你一個人留下。”
我搖搖頭,只是說不出話來,他見狀伸手摟過我的腰:“別怕,馬車已經雇好了,就在墻那邊,我們現在就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