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一下變的清幽,半夏道:“淑儀也好生歇息吧,這下算是真正的清靜了。”
我搖頭笑道:“不急,還有客要來呢。”
半夏疑惑道:“這個時辰了誰要來啊?”
我笑笑不說話,片刻之后便見孟婕妤款款自門口走了進來:“蒙淑儀抬救,本位特來拜謝。”
我趕緊起身讓坐,瞧見半夏驚訝不已的表情,笑道:“那只梅花鐲是我讓茂喜放在元秋身上的。”
孟婕妤道:“若非淑儀及時派人相告,本位今晚怕是在劫難逃了。”
說完便對我俯下身去,我忙一把拉起來:“這也只是我臨時想的一計,多虧了姐姐自己處變不驚,說到拜謝,實在愧不敢當。”
她嘆了一聲:“好好的在病床上躺著,禍也能從天而至,這個后宮是越來越待不下去了。”
我擺擺手悄聲道:“姐姐當心,這話可不能亂說。”
“本位現在還有什么可怕的呢。”她語氣幽幽,過了一會兒又道,“淑儀聰慧,如何就斷定此事非本位所為?”
我笑了一笑:“我并不敢保證此事非姐姐所為,但我敢保證姐姐若真是有心做此事,一定不會賦予元秋之手。”
她轉臉看著我:“何以見得?”
“因為任誰都不可能把這樣一個刀靶付于才入宮不久的新人,若她一旦倒戈,那就是百口莫辨,姐姐聰慧,怎能做這種自傷其身之事?”
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又道:“作此計的人倒真是一箭雙雕,成了,她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敗了,反正是姐姐的責任與自己無關,總之有利無害,也不知是誰這樣刁鉆。”
孟婕妤哼了一聲:“除了尹婉兒還有誰有這樣的心計與手段,以及瑕疵必報的作風!”
我使了個眼色讓半夏去把殿門關起來,爾后笑道:“姐姐心直口快,妹妹與你說話當真怕的慌,這是宮中,總該小心才是。”
她冷冷一笑:“都已經到了這個不得見人的去處,還顧及那么多作甚?無所顧忌是一天,殷勤小心也是一天,本位就這副身子這條命,她有能耐盡管來拿了去,若無能耐,就別天天想著那么多算計!”
我不禁笑道:“姐姐的見解倒真是新奇。”
她抬眸望了我一眼,略有些感慨地道:“你才入宮,哪里知道許多。”
我正待說話忽見她雙眉緊鎖,忙道:”姐姐怎么了?”
她緊閉著嘴唇未說話,侍立在身后的宮女見狀忙掏出一個小瓷瓶子,從里面倒了幾滴綠油油的液體擦在她的太陽穴上,然后兩手不停按揉著。
我聞了一聞,道:“這是產自云洲一帶的青薄荷,最顯著的療效便是對付頭痛,只是我瞧著姐姐不像是個思慮冗多之人,何以會深受頭痛之困擾呢?”
孟婕妤聞言嘆了一嘆:“只因先小時在家中湖邊玩耍時不慎落水,被救上來昏迷了數日,及至醒了也從此埋下病根,罷了罷了不提了。”
說著便站起身:“珍淑儀今日的這個恩情本位記下了,來日方長若有需要用得著本位的地方只管開口便是,然而本位偏偏是個多病身,且也不招人待見,若實在幫不上的淑儀不要見怪才是。”
我心中微微一動,笑道:“婕妤姐姐心性超然,在這后宮便是福了,妹妹望塵莫及。”
她意味深長地道:“珍淑儀聰慧,本應是福不是禍,然而宮中向來是非不斷,淑儀望自珍重。”
我頷首道:“多謝姐姐教誨,妹妹自當銘記于心。”
她搭起身邊侍女的手:“如此深夜了,淑儀趕緊歇息吧,本位這便告辭了。”
我笑道:“姐姐好走。”
看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口,半夏略有些不岔地道:“孟婕妤這是什么意思?”
我微微一笑:“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我才入宮,在旁人看來未免樹大招風,以她那般心性自是不愿與我有太多瓜葛。”
“可好歹今兒晚上淑儀也救了她一命啊,她怎能過了河就拆橋呢。”
“她剛才說話那樣口無遮攔,你當是為何?不就是為了使我知難而退嗎?她既不愿與我親近,那我也無需多言,只當少個敵人罷了。”
第二日孟婕妤便以頭疼病日漸嚴重為由,自請遷到梨花居靜養,彼時我正與蘊月坐在后院的石桌前中欣賞一幅《明花圖》,聽到消息也只是心中訝異,面上卻未動聲色,倒是蘊月先笑道:“青雁姐姐的品性越發隱晦了,與之相比我們倒顯得不入流了,一個頭風病,阻礙了她多少事兒。”
我慢慢道:“身體上的病那是太醫的責任,心上若生了病那便與旁人無干了,她是自己要遷居靜養的,看來日后便果真是靜養了。”
蘊月嘆了一聲:“宮中合心合意的事兒能有多少?若果真是她自己所想,那也不失為一種福氣了。”
我看了她一眼,笑道:“別人都在為她惋惜呢,你倒是羨慕的緊。”
她吐舌而笑:“不過是以己度人罷了,若是能讓我得到想要的,那即便生個什么病也是無所謂的。”
我板起臉嗔道:“越發信口胡說了,豈有紅口白舌咒自己得病的?”
蘊月以手托腮,笑看著我道:“我瞧姐姐神思分明,條理清晰,也不像是受了驚嚇啊,如此也不用調養了。”
我抬眸望著她:“有話直說,打什么啞迷。”
她正色道:“雖然昨夜之事對姐姐沒有造成大的傷害,但仍有不少人幸災樂禍呢,姐姐本來應該正當恩寵的,如今一調養無疑也把恩寵延后了,那起小人自是拍手稱快。”
我默了片刻,道:“也不過是靜一靜罷了,哪里就能愁的這么多。”
蘊月真誠道:“妹妹并沒有別的意思,只要姐姐心中明白就行了。”
說罷又笑:“陛下可是吩咐了不許人打擾姐姐,如今我倒堂而皇之的坐在這里,若是被那起多舌之人看見,免不了又是一場是非。”
我笑道:“無防,若是陛下問起,我就說是我下帖子請你來陪我解悶兒的如何?”
蘊月拍手而笑:“這個主意妙,如此陛下還要對我論功行賞呢。”
說笑了一陣,她兀自嘆道:“說起來宮中的日子當真是一步一小心,一朝不慎連得罪的是何人都不知道,我倒真是懷念以前在家的日子,諸事任意,言語亦從無可避,行動也有下人服侍,與現在相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我抿嘴而笑:“妹妹是江南人吧?”
她點頭微笑:“江南的景致,實在和書上說的如出一轍,春花秋月,水秀山明,二十四橋,六朝遺跡,著實令人流連忘返。”
我怕再說下去愈發勾起她的傷心事,便指著那幅《明花圖》道:“此圖雖只有數枝花朵連綠葉也無,但卻可見作畫人之畫技高超,其心境也非常人可比,只不知是誰畫的?”
蘊月笑道:“原來姐姐竟不知道,這是當朝畫師殷離修的作品,如姐姐所言,殷大人畫技確實超群,尤擅人物,如今就在宮中專門為后妃作畫呢。”
我點點頭,見她不再著意剛才的事便放心了,然后又命半夏拿出別的畫作來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