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樂云宮,正值連隱前來稟告:“小的已查清楚于良人的來歷,她父母早逝,幼年隨養父母生活在鄉間,十幾歲上才被被接回城中,聽說年初進宮時與她一起的宮女都是任憑安排,只有她是自己要求分到嵐雪閣的。”
見我神情若有所思,連隱小心翼翼道:“據悉她的養父曾以捕蛇為生……”
我思忖半晌,莞爾一笑:“連隱你家是京城的吧?”
“回夫人的話,小的出生在南煜,但自幼在羅陽城長大。”
我點點頭:“記得上回你見到劉昭媛時曾說起家里有個妹妹在劉府當差?”
連隱不明所以,只得據實答道:“是的,如今正是服侍劉夫人。”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笑道,“如今有件事想請她幫忙呢。”
連隱愈發摸不著頭腦:“她是將軍府的人,怎么能幫到夫人呢?”
“正是需要她這個身份呢,本宮想把有關于良人的事借她之口告訴劉夫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連隱饒是不如茂喜機靈,但話中之意還是明白的,當即便道:“夫人怎么說的,小的怎么辦就是了。”
我點頭而笑:“要囑咐她不用刻意,只作無心中說出來就是了,事情辦成了,本宮有賞。”
連隱謝了恩而去,半夏問道:“夫人斷定此事會引起劉夫人的重視嗎?”
“她那么愛女心切,現下慕蝶出了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坐視不理?身為將軍府當家主母,她精明果斷,心思縝密,若知曉此事必會順藤摸瓜查出蛛絲馬跡,到時一定會想方設法告知慕蝶小心此人,我說的話慕蝶或許不信,但是劉夫人就不同了,就算不信母女間也斷不會生出嫌隙,所以此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如此倒省了我的心思與口舌,于小宴哪怕真是個七竅玲瓏心的,也一定想不到宮外的人會算計她。”
半夏想了一番后也笑道:“倒是夫人這個主意妙。”
我慎重地搖了搖頭:“雖然這一步走的妙,但剛才連隱說的你也聽見了,我早就懷疑于小宴背后的來歷不簡單,如今看來只怕她在宮里早有接應的人。”
半夏點點頭:“只是不知是誰。”
我冷笑道:“能正大光明安排這表面的一切,暗地里卻處處針對我的人,這宮里還有第二個嗎?”
“夫人的意思是……”
“她清閑了也有兩個多月,即便自己不提我猜陛下也該想起來了,只是她和于小宴是何時攪到一起的我們竟絲毫不知情,一旦陛下復了她協理六宮之權,往后的日子就更是如履薄冰了。”
半夏神情一凜,沒有答言。
果然這話才說了沒幾日,德妃因近來天氣愈加炎熱受了暑氣,天天只待在寶善宮靜養,于是尹淑妃順理成章復了協理六宮之權,我早有所準備也不覺驚訝,也避免和她表面上起紛爭,每日只在宮中養花侍草,倒也清閑自在。
誰知這一日清晨忽見譚姑姑走來,和善笑道:“夫人有日子沒去壽寧宮了,太后昨日還念叨呢,這不一大早便打發奴婢來了。”
其實對于太后的偏愛我因為完全不解何意,所以心中總是有種無形的壓抑感,除了每月固定去請安的日子平常總不大去,如今見親自來請更是惶惶,忙陪笑道:“這幾天太熱了,怕擾了太后清靜故而才沒去。”
譚姑姑是久居宮中的老人兒,什么事不明白?聽了我的話后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爾后竟換了另一種語氣道:“你這個傻孩子,太后垂憐你自是有原因的,你這么害怕做什么?”
我心中大感訝異,想問些什么卻見她又恭謹地道:“夫人請吧。”
到了壽寧宮,太后正在用早膳,見了我微笑道:“這么早起還未用膳吧?過來坐著。”
我便過去坐在她身側,有宮女添了碗箸上來,我瞧了一眼桌上,見只有八寶蓮子粥并幾樣細致小菜,太后笑道:“哀家有年紀的人,素喜甜爛之食,你若不習慣,另有鴨子肉粥配蘿卜酥餅。”
說著就要命人端上來,我忙道:“不用了,早餐宜清淡,臣妾平常也不喜歡油膩膩的飲食。”
太后笑笑不再說話,一時用完膳有宮人呈上來一個砂罐,待揭開一看我不禁脫口叫道:“五珍湯!”
說完才知失言,忙不好意思低了頭,太后笑道:“你怎知這是五珍湯?”
我抬頭道:“以前臣妾的母親經常做此湯,說是五珍,其實也不過是五種時令鮮蔬,并無珍貴,沒想到宮中居然也有。”
太后親自盛了一碗到我面前:“你嘗嘗看。”
我舀起一匙放入口中,不由怔了片刻:“好像,和娘做的味道好像。”
她展顏而笑:“哀家也喜歡喝此湯,本來飯后不宜飲湯,不過既然令你想起了母親,那多喝點無妨。”
我于是在太后的視下將一碗湯喝完,她令人撤去桌子,這才正色道:“哀家這個時候叫你來,并不只是為了用膳。”
我早已料到,聽她這樣說心里仍舊“突”地一沉,只能恭聲道:“太后有所教誨,臣妾自當銘記在心。”
她嘆了口氣:“光銘記在心是不夠的,前幾日之事哀家也聽說了,在這后宮生存,嬪妃間爭寵的方法向來層出不窮,陷害的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極,所以一時的委屈不必放在心上。”
我忙道:“臣妾不敢。”
太后緊緊盯著我:“于良人不過是個宮女,一朝承恩便有了身孕,你……”
說到這里也許是怕傷了我的顏面便不再往下說,而我如何能不懂她的用意,當下只覺心里紛亂如麻,這個問題,終究是被太后問出來了。
我囁嚅了半天,只得道:“大約這種事兒也得講究個緣分吧。”
“真是個傻孩子,若是平常人家隨便你論什么緣分還是天意的,可這兒是后宮,子嗣對于嬪妃有多大的意義想必你也看到了,更何況君王的恩寵,哀家跟你說白了就如同天邊的云煙,過去了就沒了,只有有了孩子,才可作未來長久的打算啊。”
“臣妾明白,只是……”這下我實在不知該說什么了,囁嚅了半天,急的背上沁了一層薄汗。
太后見狀放柔了語氣:“哀家也知道此事不是說成就成的,不過總要多上點心才好,今日宣你來,也是為了讓太醫好好的瞧瞧。”
我大吃一驚,差點脫口回絕,但轉念一想太后何等精明的人,萬一被她看出端倪那就遭了,于是整理了下思緒笑道:“臣妾多謝太后垂憐,只是臣妾的身體一向是陸太醫看著的,如今倒是還請他診治才是。”
太后卻搖了搖頭:“哀家看著不好,他既一直照看你的身體,怎么這么長時間都沒瞧出什么,可見是醫術不精,倒換個人才是。”
我心內又是一沉,忙委婉道:“其實是臣妾一直以來沒有在這方面上過心,怪不得陸大人,況且陸大人的脈息是有目共睹的,恕臣妾直言,在看診這方面還是謹慎為好。”
太后不過略一想已明白我話中之意,于是點頭道:“那也罷了,即刻就去傳了他來。”
早有宮女領命而去,陸風臨不消半刻便到,算起來我已有好久沒見過他了,而聽說他上月出宮去了九沂山,近日才回來,眼下乍一瞧見,倒像比先前瘦了不少。
陸風臨先是拜見了太后,爾后向我行禮,我微笑道:“大人一趟九沂之行,清減了許多,如此還要為本宮的病操心,真是有勞了。”
邊說邊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他不慌不忙地道:“夫人言重了,這只是微臣份內之事罷了。”
“從前本宮也不大在意,如今可要請大人好好的瞧一瞧了。”
太后催促道:“好了快坐著吧,一定要細細的診,不管哪里有毛病,都要認真的治,后宮的女人,沒有孩子哪成。”
陸風臨忙應了聲“是”,然后坐在了我對面,我們算是彼此心知肚明,因此整個過程各自坦然,一時診完了脈,他沉聲道:“據微臣看,夫人的體質偏寒,但是這寒又不像是天生,而像是后來所致,微臣敢問夫人幼時可有冬日落湖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