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陸風臨扯起謊來居然面不改色,一本正經,一時差點笑了出來,但馬上忍住順著他的話鄒道:“可不是!大約在十歲上,大人如何知道的?”
“這就是病源所在了,女子因體質寒涼于子嗣上不遂意者居多,不過像夫人這種情況通過后天的調理還是可以得償所愿的。”
我還未說話,太后已喜道:“那需要調理多長時間呢?”
陸風臨恭聲道:“此事不可心急,終究需要一個過程,少則一年,多則兩年,夫人一向心性高強,思慮太過,若兩者皆可放寬一點,那就更不是難事了。”
“還要這么久的時間。”太后把眼睛定定地瞅著我,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語,“宮里什么都能等,君王的恩寵如何能等?”
我心里忽地生出一種罪惡感,不管怎樣她是為我好,可我卻欺騙了她,想到這暗暗看了一眼陸風臨,只見他依舊不動聲色,起身向太后施了一禮便退了下去寫藥方。
一時無事我便也起身告退,太后囑咐道:“盡人事聽天命,開了藥一定要按時按量服用。”
我垂眸道:“臣妾謹遵太后吩咐。”
她緩緩道:“不是為我,是為你自己。”
我心中驀然一提,不敢再多言,答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外面陽光又烈了起來,我搭著半夏的手,她像是思慮了很久,隔了一會兒后終于開口:“其實太后說的話,也正是奴婢一直以來想對夫人說的。”
我頓了片刻:“有些事強求不得。”
“夫人這話可就錯了,宮中,很多事都是強求得來的,宮中,也是最講不得緣分的地方,太后那句話說的對,君王的恩寵如同過眼云煙,夫人應當好好為自己謀個長久之計。”
我面上云淡風輕地笑笑,可心里卻是五味雜陳,為了查出阿慈的死因,我是那么孤注一擲地選擇留在皇宮,那時從未想過自己未來的生活是什么樣,也從不在乎,可如今一步步走過來,才發現失去了很多,人生最無奈的一點大概要屬,道理都明白,可就是做不到,就像心,明明知道他是不應該的人,可依然把他當成了夢。
這些話,終究只能放在心里,我正打算寬慰半夏幾句,忽聽后面傳來一個聲音:“夫人請留步。”
我已聽出了是誰的聲音,便對半夏道:“你先回去吧,我有些話想對陸大人說。”
她答應著,爾后道:“天氣太熱,夫人也別站久了,仔細頭暈。”
我點點頭,她轉身去了,與此同時陸風臨已到了跟前:“冒昧打擾夫人,請見諒。”
我的笑容如同那透過樹葉間隙投在地上的陽光,淺淺淡淡:“行了陸大人,你我之間也不必這么客氣了,剛才在太后面前你可是幫我了我一個大忙呢。”
他臉上是一貫的從容:“夫人若有事,對微臣也不利,所以微臣只是自保而已,夫人不必掛懷。”
我笑了一聲:“陸大人不但醫術高明,為人也是心如明鏡,本宮真是沒看錯你。”
陸風臨竟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夫人謬贊了。”
“好了,閑言少敘,你特特兒地叫住我是為了何事?”
“夫人能否回到宮中說話?”
見他如此謹慎我不免好奇,但下一刻忽地想到了是什么,心里瞬間一沉,也不再細問了,轉身便往樂云宮走去。
他隨后而到,我摒退眾人,面色凝重地問:“是不是查出那無色無味之毒的來歷了?”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我接過一看,竟還是那種無色無味狀的粉末,不由皺眉道:“你從哪弄來的?”
“若不是這次九沂之行,恐怕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何毒。”陸風臨說著看向我,“夫人可聽說過‘雪玉鈴蘭’這種花?”
我不由一怔:“雪玉鈴蘭?”
“是的,雪玉鈴蘭生長在西族的白頭山,傳說為幽女雪玉所化,全株有毒,但毒不致死,夫人現在手里拿著的就是普通雪玉鈴蘭的花粉。”
“這樣說來那晚灑在我窗前紫茉莉花上的就非比尋常了?”
陸風臨點點頭:“那是以鴆酒澆灌培育而出的劇毒雪玉鈴蘭,無色無味,只在中毒后的第七日內關處現一粒紅色圓點,此后綿延數月,待紅點消失之時便是命亡之日。”
我由著他的話想到阿慈之死,心里不由一陣揪痛,半晌道:“沒有解藥嗎?”
陸風臨沉默著搖了搖頭。
我慢慢道出心中的疑惑:“此毒的根源既是在西族,那怎么會出現在東祈而且是在皇宮呢?”
“這也正是我奇怪之處,聽說雪玉鈴蘭因毒性太過殘酷,西族皇室曾下令禁止種植,甚至連白頭山也一度被封,如今居然出現在我朝皇宮,就連師父他老人家都覺得罕異。”
我轉頭看著他:“大人此次是專門為了查此毒才去的九沂山嗎?”
陸風臨笑笑:“算是吧,不過也正好趕上了師父的壽辰。”
我微微頷首:“有勞大人了。”
他施了一禮:“雪玉鈴蘭極為罕見,我想那下毒之人即便有但份量也必為稀缺,所以夫人不用擔心重蹈前轍。”
“我知道,開始那幾個月我日日臨睡前診脈,并無異樣,后來我便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也就放心了。”
陸風臨點點頭,爾后看著我,想說什么卻欲言又止。
我奇道:“大人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今日之事……”他猶豫著開口,卻只說了這幾個字又頓住。
我也沒想到他會說起這個,一時怔了下,只聽他又道:“恕我直言,夫人的身體暫時不會得償所愿,所以……九寒湯可以考慮停了,否則日后……”
我打斷道:“所謂醫者父母心,不過對于本宮,大人好像逾距了。”
他忙垂首道:“微臣只是好意提醒夫人,凡事都要留有余地。”
我沉聲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他躬身而退,我斜靠在藤椅上,想著從早上到現在發生的事,只是若有所思地出神,半夏端了個碗進來:“這么個天氣,真真要熱死人了,眼看著又快到晌午了,夫人先喝點綠豆湯解暑吧。”
我示意她放在旁邊,半夏笑道:“夫人可覺出今天有哪里不一樣了嗎?”
我一時不明所以:“哪里不一樣?”
半夏抿嘴而笑:“夫人細聽聽。”
我側耳聆聽了一會,還是靜悄悄的什么都沒有,正納悶間猛然回過神來,不禁笑道:“這倒是入夏以來最清靜的一天了,不用說,肯定又是茂喜的功勞。”
“夫人這是抬舉他了,他呀,也只能給初花打打下手罷了。”
我會意,繼而望了望外面:“大毒日頭地下,也不怕曬壞了,便是要捉,也要等太陽落下去了啊。”
“她才不怕這個呢,因為蟬鳴一連影響了她好幾日睡中覺,所以口口聲聲的說要把它們全捉盡了,夫人是沒看到她捕蟬時的樣子,穿梭在樹梢林間,輕盈靈活的像只鳥兒一樣,可把杏兒羨慕死了。”
我站起身道:“是嗎?那我也看看去。”
半夏忙攔道:“都怪奴婢一時嘴快,那外面就像個蒸籠一樣,夫人的身子還沒好利索呢,還是別去了。”
我笑道:“身子不好是說給外人聽的,你也還信了?”
邊說邊走到了外面,只見杏兒連隱等皆站在樹下仰頭望著,初花纖秀的身影掩藏在綠蔭之中,只偶爾露出一角緋色衣裳,我向她道:“初花,你還不下來,仔細受了暑。”
她撥開面前的樹葉探頭看了看我,隨后一個旋身落下來,興奮地舉著手中的戰利品道:“夫人你瞧,才一會的工夫就捕了這么多。”
口氣頗為自得,我問道:“那你打算怎么處置它們?”
初花把頭一揚:“自然是吃啊。”
我點點頭:“這個是可以的。”
誰知半夏杏兒等聽的瞠目結舌:“這個可以吃的啊?”
茂喜忙道:“當然可以了,放在油鍋里一炸,撒上蔥花,別提多美味了,我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
說著央求初花道:“好歹我也是打了下手的,你得分我一半。”
“想的美!”初花白了他一眼,“一小半。”
邊說邊轉身往廚房走,,茂喜忙不迭跟了去,半夏杏兒皆為罕事,也跟了過去看熱鬧,我回身走到廊下,望著遠處的一片濃綠,想起太后與半夏的勸慰以及陸風臨的忠告,心頭只是悵然,宮里的日子,不是爭斗就是堤防,我明知這一生也就這樣了,可還是做不到妥協,我說服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