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風(fēng)臨是個有經(jīng)驗的,且蘊月的胎也一直是他在照料,見他來了我便放心了許多,但仍是要囑咐:“水昭儀就交給大人了,無論如何請大人要保全母子性命,本宮感激不盡。”
陸風(fēng)臨略一頷首:“娘娘放心,昭儀雖一向體弱,但好在心志十分剛強(qiáng),微臣定會盡全力保全母子無虞。”
我心頭漾著滿滿的感動,忙道:“那快去吧。”
他轉(zhuǎn)身自去,半夏攙著我坐下來,倒了杯紅棗茶給我:“夫人也累了,喝點茶歇歇。”
我哪里有心思喝,心里一直吊著放不下來,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留神聽著動靜,里頭先是靜悄悄的無一絲聲響,接著猛然憑空拽出一聲凄厲的叫喊,驚的我手里的茶杯險些摔落在地。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只見寧漠自殿門口快步走來,劈頭就問:“昭儀怎么了?”
我忙站起身道:“陛下勿要著急,昭儀妹妹是受驚早產(chǎn),眼下陸太醫(yī)與穩(wěn)婆都在里面,想來沒事,陛下不必太擔(dān)心。”
寧漠只是皺著眉:“到底怎么回事?”
我看了一眼尹淑妃:“這個陛下就得問淑妃娘娘了。”
寧漠大約也早已料到,眉間不由含了一絲慍怒:“早起朕讓淑妃一同去國裕寺進(jìn)香,淑妃說有事,原來就是這個事。
尹淑妃見狀倒是不慌不忙:“水昭儀禁足期間有孕,著實蹊蹺,臣妾只是為了皇家子嗣著想,并無二心。”
賢妃此時也款款走了進(jìn)來,見此情景便道:“不論如何這么重大的事也得先稟報陛下,怎能擅自處理?”
寧漠愈加不耐:“稟報什么,昭儀有孕朕本就知道,禁足只是個托辭,目的是為了免其受惡意傷害,不想如今這番工夫到底白費了。”
尹淑妃馬上道:“不知陛下知道昭儀有孕之時有沒有查閱彤史?”
寧漠頓了頓:“這倒沒有。”
“那陛下不妨看一看。”尹淑妃幾乎冷笑著將彤史遞到他手中,“并無記錄。”
寧漠正要看,忽聽穩(wěn)婆出來道:“恭喜陛下,昭儀誕下小皇子,母子平安。”
這算是寧漠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孩子,因而他喜不自勝,即刻扔了彤史就要進(jìn)去看視,穩(wěn)婆忙攔道:“昭儀才生產(chǎn)完身體虛弱,陛下還是緩一緩再去看吧。”
我此時完全放下心來,接過半夏遞來的茶喝了一口,然后看了眼尹淑妃,她顯然未料到蘊月早產(chǎn)還如此順利,臉上的表情一時變幻莫測。
我正待她下一步會有何舉動,只聽賢妃在旁道:“水昭儀誕下皇嗣本應(yīng)是東祈一大喜事,只是這彤史為何沒有注明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這可不是件小事,前番瑤依夫人才遭人誣陷,事情不清不楚的這么擱置下來了,今次又輪到了水昭儀,恕臣妾直言,陛下先別急著高興,應(yīng)當(dāng)盡早查明此事以肅后宮,也好給昭儀母子一個交待。”
她停了停又加重了語氣:“若是這中間有什么惡意的人為,一旦查出來,那可別怪本宮不客氣了。”
尹淑妃揚臉看著她:“賢妃姐姐固然果斷,只是孩子都生出來了,不知要怎么查呢?”
賢妃不動聲色地吐出幾個字:“滴血驗親。”
眾人尚未說話,身后已響起一個疲累至極的聲音:“賢妃娘娘好計策。”
我心中驚賅,才想起身已見寧漠緊走幾步扶住了她,口中埋怨道:“你身子這么虛弱何苦出來?”
蘊月掃視了一眼屋里的眾人,面色蒼白似紙,但眼神凄然而又堅決:“臣妾若不出來,那臣妾的孩子就要遭受不白之冤了,他尚未足月就出生,那么小一點,臣妾就是拼著一死也要保護(hù)他。”
說著眼淚汩汩流下,轉(zhuǎn)臉向?qū)幠溃骸暗窝炗H是此刻惟一可行的辦法了,求陛下成全。”
“不行!”寧漠?dāng)嗳痪芙^,“且不說孩子小,你這么做讓朕將就有何顏面對他?”
“是啊,孩子這么小,怎么能受這樣的傷害呢?即便要驗,也得等到滿月之后啊。”
我看著尹淑妃假作憂悲的神色,心頭忽而雪亮,于是盈盈站起了身:“淑妃娘娘既有疑慮,何必非要等到滿月之后呢?你一個身外人可以等得,昭儀妹妹是孩子的生母,眼見自己的孩子蒙受不白之冤卻不能立即證明,還要一日一日的等,如此豈不是太殘忍了嗎?”
尹淑妃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瞪著我:“本宮只是憐其弱小,怎么到你口中就成殘忍了?你存心跟本宮過不去就罷了,沒的拉扯上那么小的孩子!”
我氣的滿面通紅:“這話令我不解!頭先明明是你興師動眾的進(jìn)流香宮來問罪,害的昭儀早產(chǎn)不說,如今要一證清白你偏又?jǐn)r著,莫非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尹淑妃嘴皮子上占不到便宜,只好一臉委屈地望著寧漠:“陛下明鑒,臣妾只是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著想,并不是故意害水昭儀早產(chǎn)的。”
寧漠略有責(zé)備地道:“雖如此但你到底唐突了些。”
賢妃擺了擺手:“多說無益,孰是孰非,一試便知。”
說罷轉(zhuǎn)頭吩咐身邊人:“備水。”
稍頃水至,賢妃親自走過來道:“孩子弱小,陛下先請吧。”
見寧漠已伸出了手,蘊月忽然開口阻止:“等等!”
寧漠望著她:“怎么了?”
蘊月雙目直視著他,臉上含著悲情:“陛下,我們的孩子,你真的忍心讓他遭受這不白之冤嗎?”
寧漠頓時困惑了:“不是你要這么做的嗎?”
賢妃也不明所以,只得勸道:“昭儀既如此說那更得試了,試過證明清白總是好的,也堵一堵那些人的嘴。”
蘊月的性格向來后宮中眾口一詞,印象中的她總是纖纖如一枝弱柳,不語亦溫柔,然而此時此刻卻儼如一朵帶刺薔薇,那種冷冽,是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的,讓人不寒而栗,也令多年以后的我仍記憶猶新。
“賢妃娘娘說的話固然有理,但是嬪妾可不止要堵堵嘴那么簡單。”她邊說邊向自始至終站在尹淑妃身后的何女使走去,“彤史沒有記錄那只能說是你的疏忽,遮掩事實那就是蓄意謀害,疏忽之罪可大可小,但謀害皇妃與未來的皇子,請問賢妃娘娘這樣的罪名該如何處置?”
賢妃簡短吐出三個字:“誅九族。”
何女使臉色登時雪白,身體不住顫抖,尹淑妃正襟危坐,面不改色道:“本宮也是看了彤史的記錄才想著來問一問水昭儀的,誰知道竟出了這樣的事,何女使是個新人,可得仔細(xì)想清楚了這中間是不是出了什么紕漏。”
她說的那樣自然,何女使愈加驚恐,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蘊月收了剛才的凌厲,低低嘆了一聲:“本宮救不了自作孽之人,去把小皇子抱出來吧。”
何女使終于禁不住,撲嗵一聲跪倒在地:“娘娘饒命!是下官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