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之前已想到了是誰,欠身坐起,嘴邊噙了一抹淡笑:“不過是咳兩聲罷了,還興師動眾的勞煩大人跑一趟。”
邊說邊斜斜望了一眼初花,她兩手一攤:“醫者父母心,可不能怨我。”
陸風臨溫和道:“眼下這種天氣,即便只是咳兩聲也要細細診視,若不然經了風以后可就難治了,更何況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再小的病也得對癥下藥。”
“你總是有道理。”我淡淡笑著,然后伸出了胳膊,“本宮的脈象大人一向深知,想來這次是受寒所致。”
說話的同時陸風臨的手指已觸上了我的肌膚,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眼眸垂得極低,診了片刻后道:“不出夫人所料,的確是傷寒,只因夫人素日血氣虛弱,故而沾帶了些,如今先開兩劑藥吃著疏散疏散。”
我抬手理了下鬢發,面上含了極淺的笑容:“大人的話總不會錯的,大人今日既來了,那本宮另有個不情之請,望大人相助。”
陸風臨這才抬頭看著我,目光蘊了一絲脈脈:“夫人請說。”
“半夏日前離宮,我知道大人自幼生長在羅陽城,家族世代行醫,所以想托大人在京中給她尋一門好親事,不求多富貴,只要那人心地善良,模樣周正,日子過得去就行,雖然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既出了宮總是要擇個好人家相夫教子,你好歹留意點,我對大人是放心的。”
陸風臨倒沒想到我會求他這個,怔了片刻后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不負所托。”
我從枕下拿出一對漢白玉佩交到他手中:“這個權當是謝禮……”
“我應允夫人是因為明白夫人對半夏的一片情意,但希望夫人自己也一樣能明白。”他低頭望著那對玉佩,然后退給我,“這個東西雖然貴重,但和夫人的情意比起來相差甚遠,所以,我不屑于它。”
我微覺訕訕,頓了頓道:“我若是不明白,怎會獨獨托了大人呢?”
他猛然驚怔地抬頭,我只作不覺,含了笑意道:“若不是有大人的照拂,我怎能在這宮中平安至今?其實在瑤惜心中,一直視大人如家人般親近。”
因是垂著眸,所以我無法看見他臉上此刻的神色,只聽良久后聲音倒是如常:“夫人言重了,只要我還在這后宮一日,就會盡全力保證夫人不受傷害。”
心中莫名緊了緊,卻是不知該說什么了,正在此時只見初花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進來:“夫人以往煎藥用的那個小銀铞子放哪去了?我找了這半日都沒找著。”
我因問:“你在哪找的?”
初花似是摸不著頭腦:“茶房里啊。”
我嘆了口氣搖搖頭:“你只看煎藥是在那里就當東西也擱在那里了?即便如此哪能說一聲要用就出現在眼面前了?你且拿了鑰匙把小廚房的門打開去瞧瞧。”
陸風臨道:“便是煎藥也是有許多講究的,初花姑娘不懂,我還是去告訴她一下吧。”
我道:“就讓她拿到這里來煎吧。”
一直看著初花把藥煎上了陸風臨才離開,彼時已近黃昏,冬日天黑的早,不過須臾工夫已暮色四合,我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那小銀子咕嘟咕嘟地翻滾,熱氣繚繞,藥香盈盈,漸至熏的有了困意,偏又被初花叫起來,她捧著那一碗黑乎乎的藥汁子,滿臉期待:“這可是我第一次給人熬藥,瑤惜你快喝了吧,喝了咳嗽就好了。”
我不由嗤笑一聲:“病好如抽絲,你且等著熬幾天吧。”
說完就著她的手把藥喝了,然后捏了枚蜜餞放進嘴里,望著初花笑道:“半夏一走,你也清閑不得了,怎么樣?心里覺得如何?”
她怔了怔:“什么如何?”
我調笑地道:“你想不想走?”
她眼珠一轉,繼而湊到我耳邊說了一句話,我臉色倏地變了:“你是不是瘋魔了?怎會有這個想法?”
初花滿臉地不以為然:“想想還不行了?”
我方欲說話,忽聽外面有整齊不序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內侍細長的聲音:“皇后娘娘到。”
初花滿腹狐疑地轉過頭去,我已起身下床,心里倒有點無所謂了,左不過已經這樣了,她有何目的只管來便是。
依著規矩行禮:“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她看我一眼,面上含著意味不明的笑,身上穿著的是金紅色繡著牡丹花紋的風尾袍,一眼望去華貴逼人,生就一雙丹鳳眼,此刻下頜微抬,更顯出幾分迫人的氣勢。
與皇后周旋的這幾****也看出,她無論話說的多委婉,但周身氣勢卻絲毫不減,仿佛是故意給人言行不一的感覺。
“看來夫人的確病的不輕,可惜這偌大的樂云宮竟只有一人服侍,夫人未免太苛刻自己了,傳出去反倒讓本宮這個六宮之主不好看了。”
我不由抬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鳳眸微瞇,露出一點厭憎的光芒,我微覺錯愕,這樣的目光好熟悉,似乎在哪個女子眼中也曾見過,尹婉兒!腦中忽地閃過這個名字,伴隨著心頭驟然一跳,我不由自主地再度向她望去,卻見她早恢復了溫然的神色。
與此同時只聽旁邊侍女清亮的嗓音:“瑤依夫人莫不是病糊涂了?怎的都不回皇后娘娘的話?”
我緩過神來剛要說話,皇后已沉了臉色訓斥那個侍女:“沒輕沒重,都要到夫人身邊服侍了還這么口無遮攔,日后若是犯了什么過錯被夫人懲罰,本宮可救不了你。”
那侍女忙垂首:“奴婢知錯了。”
皇后依舊沉著臉:“你這話只對現在的主子說去。”
她便又轉首對著我道:“奴婢一時嘴快求夫人恕罪,不過素聞夫人最明事理的,想來定不會因為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就苛待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