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機械地轉過身,腳下雖邁著步,但眼里空洞的毫無方向,心里頭不停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死有什么可怕的,那正好是徹底的解脫啊。
腳下忽地踩到了什么東西,我跌倒在地,爾后緩緩抬起眼簾,發現絆倒的竟是賢妃,曾經人如其名的歐陽明珠,此刻似一只斷翅的蝴蝶,了無生機地躺在草地上,顯然是從城樓墜落至此,嘴角一點殷紅的血跡,生命,消逝的如此徹底。
我木然地爬起身,越過她的尸體而去,脖間忽然落下一絲冰涼,低頭一看,原來是剛才他用披風兜住我時把那枝碧玉釵蹭掉在了頸間,此刻終于落到了地上,我看著那一片瑩碧,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脖子,我視之比生命還重要的那條藍寶石項鏈,在此時看來仿佛成了一個諷刺。
我連抬手將它拿下來的力氣都沒有,閉了閉眼睛,繼續渾渾噩噩地往前走。
恍惚中竟沒有注意,那些廝殺的士兵沒有一個再向我靠近,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耳畔響起一聲驟然的哭喊,我才猛然回過神來,這是明若的聲音!
我焦急地抬頭尋找聲音的來源處,只見在前方出靈池畔,大批士兵圍在一處,明若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向前跑著,那些士兵臉色肅穆,卻無人來追,我心下有所詫異,忽一眼瞥見了一個立在池畔身穿黑衣的男子,他手里拿著一把弓箭,而弓箭此刻對準的方向正是……
我大驚失色,不顧一切地向明若狂奔過去,口中叫道:“明若!快!快到母妃這里來!”
明若小小的身體一顫,隨即轉了方向朝我撲來,我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敢耽擱,眼見那黑衣弓箭手已發了箭,我更是急得險些摔倒在地,在終于將明若摟在懷里之后,那支箭也緊接著射在了我的后背,奇怪的是竟沒有刺入皮膚,甚至連衣服都沒有穿破就滑落在了地上。
我無暇去理會這個中原因,只緊緊地抱著明若,他把頭埋進我的懷里,哭道:“母妃,我母妃呢?”
我聞言頓時心酸不已,強忍著眼淚,安撫地拍著他的后背:“母妃不是在這里么?明若不怕,那些壞人不會再欺負你了,母妃就算是拼死也會保護你的。”
有腳步聲漸近,我抬起頭,這次總算看見了熟悉的面孔,秦少明與楚昭,還有剛才那個黑衣弓箭手,我一看到他頓時恨意四起,想也未想地抬手甩了一耳光過去:“畜生!連孩子都不放過!”
他被打懵了,但反應過來卻沒有特別生氣,反而不緊不慢地指著明若道:“他是東祈太子,若復我北晉,定要對東祈斬草除根,否則來日必成大患。”
我據理力爭:“他只是一介幼童,連亡國都不明白,又怎知復國?你們未免太無情了!”
“哼,婦人之仁!”黑衣男子滿臉不屑,爾后轉臉看著秦少明,“都帥,你說怎么辦?”
秦少明有些疑慮地看向我:“東祈已亡,你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不錯了,何若多管閑事?更何況他的命確實留不得。”
我斷然脫口:“不行!他還是個孩子,而且……”
可秦少明顯然是不打算聽我解釋,抬了抬手,就有兩個屬下走過來欲押走明若,我萬般無奈,只好拽著秦少明的衣角“撲嗵”一聲跪了下來,哭道:“大哥。”
他神情一震:“你叫我什么?”
“家父于二十三年前在鶴鳴山采藥之際不慎摔落懸崖,后為農夫所救,自此化名南宮熠,隱居深山,不問世事,可他真實的名字叫秦熠啊。”
秦少明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三叔?你是三叔的女兒?”
我含淚點頭:“有玉戒為證。”
邊就邊把戴在指上的玉戒拿下來遞給他,他托在手里看了一會兒,表情悲喜難定:“這枚戒指可是讓祖父祖母盼了二十年之久啊。”
他說著將我扶起:“你何故到現在才說出來?”
“身在宮中為妃,多有不便,況且我也才知道不久。”
他點點頭,我眼疾手快,一把將明若自那兩個士兵手里奪了下來,懇求地看著秦少明:“大哥,你放了明若吧,他還是個孩子。”
他面露為難:“少主有令,東祈不可留后,我……”
“可他不是太子啊。”我終于忍不住淚流滿面,伸手將明若護在懷里,“他是水蘊月與畫師殷離修的孩子,并非東祈太子。”
眾人聞言皆神情一震,那個黑衣弓箭手冷聲道:“這個時候居然能編的出來這種謊言,可見你這女子也是不簡單呢。”
我不愿理會他,只是眼巴巴地看著秦少明:“大哥,瑤惜若是有半句虛言,寧愿遭天打五雷轟,若是你非要殺他的話,那連瑤惜也一塊兒殺了吧。”
秦少明沉吟片刻,還是搖頭道:“軍令如山,恕我不能妥協。”
就在我絕望之際,他卻趁著替我戴上玉戒時極輕地說道:“用你身上的玄龍金衣下令,玄龍形同少主,三軍之中無人敢不從。”
我愣了片刻,眼風里瞥見身上披著的赤金色的龍紋,幾乎是瞬間明白了什么,于是揚聲道:“我有少主親賜的玄龍金衣,你們誰敢不從我的命令?”
“秦少明,你敢么?”我故意提高了聲音。
他即刻屈膝跪倒:“末將不敢。”
一旁默默看著的楚昭此刻也跪下來:“玄龍金衣形同少主,末將不敢違背少主的命令。”
見主帥已俯首,底下的士兵豈有不從之理?一瞬間跪倒了一片,鴉雀不聞的寂靜中只剩下那個背著弓箭的黑衣男子,我偏過頭看著他:“如此說來你是敢了?”
他倒是看不出神情,只是默默將背著的弓箭卸下,爾后作揖施了一禮:“臣弟不敢。”
我松了一口氣,四顧望了望,只見隔著數步遠的距離,初花被兩個士兵架著,身上隱有血跡,臉色蒼白,只有那一雙眼睛依舊閃著倔強不肯服輸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