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奇無奈春悄掩。看花痕,淚滿面。凝脂粉抹飾朱顏。
應是無緣春去遠。但徘徊,失意千。寂寞容顏是君添。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枕霞寺前院中的幾株山桃長勢良好,白里透紅的花朵俏生生立在枝頭,迎著和熙的春風,嬌羞動人。
我站在樹下晾著剛從河邊浣洗出來的衣服,聽智慧在后邊喚道:“瑤惜,師太讓你過去一下。”
我回頭答應:“知道了,就來。”
晾完最后一件衣服,我將木盆和棒槌收回屋里,又順道走到鏡前揭去鮫綃看了下臉龐,只見左半邊微有紅痕,卻是極淡了,想來要不了多久便可恢復凝脂般光潔。
微微嘆了口氣,總算是未辜負靜緣師太的一番苦心,三個月前從懸崖墜落,許是命不該絕,被半山腰的一截枯木所攔,承它所致并未傷筋動骨,只是掉在崖底時摔暈了過去,一直到暮色四合之際才悠悠醒轉(zhuǎn),彼時我只身一人拖著傷體在山林中尋找一線生機,幾乎都快絕望了才看到這座枕霞寺,而靜緣師太正是枕霞寺的住持。
大約也是冥冥之中有某種緣分,她竟是當年賢妃口中提及過的知曉阿慈病因的世外高人,自然也獨具慧眼,以一塊鮫綃識破了我的身份,然東祈已亡國,所有之前的一切便可推翻重新定論,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師太不但收留了我還醫(yī)好了我滿身的傷,更是在傷好之后費盡心思替我研制了解面上金蟾蜍之毒的藥,如此我的臉上才有今日漸愈之狀。
我邊想邊走出屋子,來到位于東邊的禪房,靜緣師太一身道袍坐在椅上,眉慈目善,見了我和藹地道:“快過來,讓我瞧瞧臉上恢復的如何了。”
我走過去:“大好了。”
她細細看了一會兒:“還是得多用花泉的水凈面。”
我點頭微笑:“知道的,一天都去四五趟呢。”
她亦笑看著我:“瑤惜,你是個乖巧的孩子,可曾想過待容顏恢復之后作何打算嗎?”
靜緣師太對我的關懷從來僅限于傷勢與身體,如今突然問起這個倒讓我愣了一愣,想了想道:“瑤惜一直以來的心愿是能回到浣花村,如果不能,那瑤惜愿意一輩子呆在寺中。”
她搖了搖頭:“傻孩子,遁入空門是何等大事,豈能輕言?”
我辯解道:“師太,瑤惜是真的這樣想過。”
“想過歸想過,世人所想所求的太多太多了,可最后的選擇與決定只能有一個,我只問你一句,你當真對紅塵世界了無牽掛了嗎?”
我一時無言,想了想道:“瑤惜不清楚,但瑤惜真的很向往如師太這般超脫,不被紅塵俗事所累。”
她笑著搖搖頭:“那只是你沒有看破罷了。”
我迷惘地看著她:“瑤惜不知道該怎么看破。”
靜緣師太微微一笑:“這個只有到了那一日才能真正知道。”
“瑤惜有一點不解,難道必定要無情之人才可遁入空門嗎?”
她****的雙目涌起一點笑意:“那得看是何種情啊,比如我對你,雖然我救過你,也相處了這一段時間,但若你走了我是不會難過的,反而會很欣慰,來日方長,有緣終會再相見,可你卻不同,瑤惜,你塵緣未盡,自己的心意當屬自己最明白,我看得出你心中有所眷戀,甚至猜測你是否在等待著什么人?”
“不。”我脫口而出,繼而苦笑了下,“那兩個字對于瑤惜一點意義都沒有。”
她有些憐惜地看著我,接著道:“其實師太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想讓你對有些事一味的逃避,還有,別認為出家修行是一種歸宿,遁入空門的,大抵都是可憐人。”
她說完這幾句意味深長的話,爾后拍拍我的肩,徑自走了出去。
我兀自站了一會兒,只見智慧走了進來:“瑤惜,我才熬好的紅棗粥,給你盛了一碗放房間了。”
我道了聲謝,緩步走了出去。
午后,日光越發(fā)的柔,我獨自一人走出寺院來到后山的小樹林,沿著一條淺淺的香徑走到林中深處,撥開一簇濃密的野薔薇花枝,一股清泉赫然現(xiàn)于眼前,這是個天然泉眼,水里常年浸著自南海海底打撈上來的珍珠,有美肌養(yǎng)顏之功效,靜緣師太為了調(diào)理我臉上結(jié)咖留下的疤痕,特意在泉中融入了雪蓮與鮮桃花,故而我稱之為花泉。
這是片很隱秘的林子,景色優(yōu)美,林間偶爾響起一兩聲山鳥的啾鳴,伴隨著不知名的野花香,清新而又舒適,我蹲在泉邊掬了一捧水洗臉,才要把頭發(fā)解下來吹吹,耳邊忽聽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我心中猛地一驚,手上的動作也止了,這片林子輕易不會有人來,而這泉眼之處更是隱蔽,是什么人會出現(xiàn)在這里?我邊想邊悄悄站起身,往一株半人高的野薔薇下躲去,同時豎起耳朵,只聽那腳步聲停頓了一會兒,然后再度緩慢前行,可以猜測此人對這里并不熟,應該是無意中走進來的。
我留神注意著外面的動靜,不消片刻,一位身著戎裝的男子出現(xiàn)在視線中,因他是背對著我所以我無法看清他的容貌,然而這背影卻憑空給我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慢慢地他轉(zhuǎn)過身來,我驀地瞪大眼睛,萬沒想到此人竟然是顧元澈!難怪身影看上去有些熟悉,只是他怎么會在這里?
心里疑惑的同時腦海中不由浮現(xiàn)起三月前的情景,彼時正是我墜落山崖的第二日,傷勢嚴重臥于病榻,神思昏潰但到底存有意識,靜緣師太攜眾人站在我床頭,稱有官兵在寺外尋找一女子,我乍聽之下恍若再度經(jīng)歷了那時墜崖的恐慌,急急地拽著她的手,請求她務必不能告訴他們我在寺中,她似是早有預料,只囑咐我好生養(yǎng)病,其他的不用多管,第一次是這樣打發(fā)過去了,再后來過了一月有余,我的傷將養(yǎng)的差不多了,每天可以趁著午后稍暖的時候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