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臉上的笑容一定是如雨后的殘花，稀疏而凋零，想轉身就走，奈何柔妃眼尖已看到了我，忙急走了幾步到面前：“嬪妾見過皇貴妃娘娘。”

我盡量保持著不動聲色，君堯在旁笑盈盈道：“皇貴妃頂不喜歡這些虛禮，反正又無外人，你們不嫌瑣碎，朕看著都累得慌。”

柔妃紅了臉道：“雖如此說但到底是在陛下與娘娘前面前，臣妾怎敢不遵禮數？若傳出去別人該笑話兒臣妾了。”

君堯笑著接口：“你太小心了，這種小事兒誰會知曉？”

看著他的笑容滿面以及她的溫柔婉轉，我心里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憤怒無處發泄，死死攥住了掌心里的花瓣，面上到底是端出了一笑容：“是啊，柔妃你也太謹慎了，別說本宮不介意這些虛禮，就是介意，有陛下在誰敢笑話兒你？”

君堯聞言不由抬眸看了我一眼，仿佛是有所頓悟，然而眼睛里的笑意卻更濃了，柔妃渾然未覺，對我道：“雨后空氣清新，娘娘也出來散步嗎？”

我噙了一絲淡笑：“是啊，誰知道這么巧就遇見陛下與柔妃了。”

說著望向君堯：“難得陛下好興致。”

他只是笑而不語。

“娘娘誤會了，嬪妾與陛下是剛遇見的，也是巧事一樁呢。”柔妃笑著說，目光清亮并無不自然。

“天氣尚早，本宮還要往那邊逛逛去，就先行告退了。”

我說著越過他們往前走去，心里堵著氣，腳下的步子也不像方才那么悠然，一徑沿著這條小道往前行，連拐了幾個彎之后面前竟出現了一座亭子，我不見則已，一見之下那乏意頓時涌上來了，于是走進去坐下歇著。

滿眼花紅柳綠此刻倒覺煩亂的很，因此我索性靠著柱子閉上了眼睛，不多時忽感覺鼻下作癢，似有什么東西拂過，終于忍耐不住打了個噴嚏，與此同時耳邊聽得一聲嗤笑，仰臉看去只見君堯站在面前，手里拿了片樹葉，居高臨下看著我。

想起他剛才和柔妃之間語笑宴宴的樣子，我無論如何也擺不出好臉色，只悶了聲不理，他走到我面前坐下，將手里的葉子遞給我，我扭過頭不接。

他不再堅持，半晌都無動靜，我心中疑惑卻固執地不肯轉臉去看，片刻后只聽一陣動聽的曲樂聲響起，心里微微一動，知道他這是用樹葉吹的小調，一時間恍然回到了幼時，夏夜的星空下，雨后的田野里，爹隨手摘一片樹葉就可以吹出這樣動聽的曲子，那是兒時特有的回憶，如今仿佛重溫了般，心內早已柔軟，然而依舊沒有回身，只默默將手伸到了他面前，他停下來將樹葉放進了我手里。

溫熱的觸感劃過掌心，心中暖暖地一動，終于回過身面對著他，與此同時拿起樹葉放到唇邊，吹起了幼時熟悉的曲調。

他眼中有驚喜一閃而過，接著是滿滿的情思，一瞬不瞬地望著我，四目相對了半晌，我終于控制不住，眼角蘊了淺淺的笑意，待一曲吹畢，他拉過我的手，掌心相對，認真而又誠懇地道：“瑤惜，別生氣了。”

我嘴硬：“誰生氣了？”

他嘆了一聲：“我若連你生氣都不知，那可真是枉為你的夫君了。”

如此真誠的一句話，卻聽的我心頭倍增傷感，他亦知道哪些事是令我不快的，可卻不得不做，這是他的無奈，更是我的悲哀，然而話又說回來，連我都覺悲哀，后宮中又有哪一個女子不是呢？腦中想起早上寧云黯淡的眼神，心頭愈發沉重。

“陛下身邊有了新的紅顏知己，論理我該應該替你高興才是。”

“算了，反正你的言不由衷我也懂，不過剛才和柔妃真的只是偶遇。”

我心里信了，只不過臉色仍端著，他湊近了點：“別生氣了，我跟你說個事兒。”

我漫不經心道：“說唄。”

“昨日楚昭飛鴿傳書說找到初花了。”

我豁然回過頭：“真的？”

他點點頭，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在哪呢？什么時候回來？”

“瞧你急的，原來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比不上初花。”他嘆了一聲，接著搖了搖頭，看上去很是傷情。

我禁不住嗤笑一聲，也未多想，脫口而出：“初花對我可是一心一意忠心耿耿呢。”

說完看見他的臉色微微頓了頓，這才悟過來一時口快說錯話了，忙道：“初花畢竟對我舍命相救過，而且她一個姑娘家，顛沛流離了這么久我怎能不擔心？”

邊說邊靠在了他的肩上，他伸出一只手攬著我：“所以一安定下來我就讓楚昭去尋她了，本來還順利，后來聽說在云寒山一帶遭山匪襲擊，楚昭好像還負傷了，不過現在已經沒事，明日便可到達南煜。”

我只聽到這最后一句便放心了，靠在他的肩頭若有所思。

“怎么了？”君堯見我久未說話，側過頭問我。

“初花一直對楚昭心有所屬，你知道嗎？”

他笑笑：“大約能看出來吧，也不奇怪啊，楚昭一表人才，驍勇善戰，我打算這次等他回來封他為金吾將軍。”

“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該如何是好？”我邊說邊抬起頭殷切地注視他。

“你的眼神是在告訴我想尋求我的幫助嗎？”

我愈加殷切：“可以么？”

他淡淡“唔”了一聲：“或許本來是可以的，但是楚昭在臨行前已向我言明要在回來之后娶琛兒為妻，若這個時候下圣旨讓他另娶別人，這不是棒打鴛鴦，毀人姻緣嗎？”

我搖頭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這萬萬是行不得的。”

他伸手撫上我的額頭：“如此就別再蹙眉了，強扭的瓜不甜。”

“以己度人，我是替初花傷心。”

“那你以己度一下楚昭啊，不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那不是更痛苦嗎？”

我想了半晌不知該說什么，只好“嗤”一聲笑了：“罷！罷！初花若真正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朝夕相處那對她也不公平，不過若說要讓她嫁給楚昭作妾，我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好了別想了，我帶你去個地方。”君堯邊說邊站起了身。

“去哪啊？”我好奇地看著他。

他牽過我的手：“到了就知道了。”

原來是一條植滿楓樹的小路，長長的似是望不到盡頭，不過因未入秋，此刻一片茵翠，君堯抬頭仰望時的語氣也頗為遺憾：“就是時候兒不對，若不然紅楓似火，勝在一番意境。”

我抿嘴笑道：“是未到又不是錯過了，且等著就是了。”

君堯便也一笑，接著在我耳邊低語了一句話，我微微紅了臉，瞪著他道：“今兒個對瑤惜是這樣說，明兒個對什么柔妃、麗妃不知是不是也一樣的話呢？”

他伸手在頰上擰了一下：“偏你這樣多心，搞的我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如此那我可回去了。”說著作勢回身要走。

他一把將我拽了回來：“前方還有那么長的路未走，你可要陪我一起。”

我默默笑了半晌，最后輕聲道：“君堯，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他反應慢了半拍，待明白過來后又驚又喜地看著我，眼底的情思濃的似要溢出來般，我只作未覺，暗暗握緊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