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掌柜被安瀾揮揮手,無情的打發(fā)了。他馬不停蹄的趕過來,除了一杯水,連飯都沒留一頓,他以容易么?這些貴主兒真是一個比一個難伺候。甩甩頭,捋起袖子,打起精神,甩開嗓子呵斥自己帶來的那些人,“輕點,笨手笨腳的,弄壞了仔細你的皮。”……“沒吃飯呢,磨磨蹭蹭的,都給我手腳麻利點。”反正不管這些伙計怎么做,他都能挑出毛病,一頓臭罵。
“喲,一把年紀了還這么精神啊。”王景云在一旁似開玩笑的說道。
錢掌柜知道他被這一家子盯上了,本來都已經(jīng)盡量避開了,可所謂“山不來就我我就山”,錢掌柜的郁悶還沒發(fā)泄完,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倒是直直的跟王景云對上了。“王三爺啊,我也就五十多歲,還不老呢。”
王景云倒是笑了,原本也就三十多歲,卻沒有蓄須,人養(yǎng)精神了,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手邊拄著一個大箱子,斜斜的靠在上面,頗有幾分吊兒郎當(dāng)?shù)奈兜溃伤吘钩鲎酝跏祥T閥,高人一等的思想那是從小就被灌輸入骨子里的,面對錢掌柜這樣生來就是下人的人,那威勢自然不言而喻,“你這是對主子不滿?”
錢掌柜心中別說是郁悶了,啥情緒都飛了個干凈,一張老臉恨不得笑成菊花,“三爺,三爺,瞧您說的,小的哪會對鳳大小姐不滿呢,小的不是被這幫不成器的東西給氣的么?”
“別亂叫,我們家三爺在那邊呢。”
“瞧我這張嘴,該打該打。”錢掌柜在嘴上啪啪兩下,“云爺云爺,您放心,你們一家在這兒的事,小的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在鳳大小姐那里不要亂說啊,否則……
面對錢掌柜言下的威脅,王景云不為所動,“便是說出去又如何?”
是啊,說出去又能如何,有鳳大小姐在,她不點頭,有誰能將這一家子怎么著?即便她不能抗衡王氏門閥,但是要護住王景云一家的手段定還是有的,還真是失策,沒威脅成,反而被將一軍,本來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錢掌柜為自己今日頻頻出錯懊惱不已。
“說句大話,只要主子想,這石泉縣城,那就是主子的地盤,任何事,她都能插上一手,別人又能奈她何。主子那就是九天的鳳凰,她現(xiàn)在在這里休憩,至于多少時間那是她樂意,她突然想要展翅高飛了,誰又能阻止她?行啦,錢掌柜這是累了。”
“的確的確,盡管不服輸,還是不得不承認,人老了。”這話越說越不對勁,趕緊打住比較好,這梯子遞來了,哪有不順著下來的道理。
王景云也看出來了,錢掌柜倒是真的沒對主子不滿,細想之下,他心里那點情緒不是不能理解,說來其實有點好笑。不過這人是個聰明的,不該說的,不會亂說,沒必要將他放在心上。扛起箱子進去了。
錢掌柜吐出一口濁氣,拍拍自己的臉,下次再不能這樣了。
這么多東西,自然不能堆放在住的院子,只能又從旁邊單弄一個小院,也好在謝嬤嬤有先見之明,就是為了防著萬一,旁邊的幾個院子都是收拾干凈的,只是暫時當(dāng)成庫房用一下還是綽綽有余的。現(xiàn)下能用的東西都扒拉了出來,暫時用不上的也不拆開,堆放在屋子里,將門一鎖,完事。
就算是這樣一弄,一干下人也弄了大半晚上,那胳膊腿兒都有些僵了。
等到第二天早食,那飯桌上的東西全都換了。一群小的還好奇的看了看,安瀾則是半點表示都沒有,仿似根本就沒有發(fā)現(xiàn)這些東西有什么不同。大姐姐這樣,做弟弟妹妹的,自然也不能表現(xiàn)的很丟臉不是?乖乖的坐好,不緊不慢的開始用早食。
謝嬤嬤在心中點頭,都說言傳不如身教,主子就是最好的例子,有她言行舉止在先,小主子們的很多禮儀規(guī)矩都不用刻意去教,相同的規(guī)矩,在不同人身上顯出不同的效果,小姐們沒有主子骨子里的那份冷然氣勢,就不會讓人覺得盛氣凌人,行止有度就顯得落落大方,且小姐們性子各不相同,于是就各有千秋,只要不去刻意學(xué)安瀾那份氣勢,斷不會出現(xiàn)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反效果;小爺們就更不用說,主子向來大氣,他們斷不會有小家子氣做派,也不會出現(xiàn)那等長于女人手的脂粉氣,再過幾年,必然個個都極為出色,就算是比起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只怕也不差什么的。
主子看起來對小主子們隨意甚至是放縱,那份用心與在意卻也是實實在在的,那是真心想他們好,如此,謝嬤嬤也就不擔(dān)心小主子們?nèi)蘸蟮幕橐隽耍兄髯佑H自把關(guān),就沒有不好的。但是,主子自己的姻緣呢?這都十四了,再怎么拖也不能超過十八啊。
放下筷子,安瀾接過帕子不緊不慢的擦嘴,然后漱口,“嬤嬤有什么事?”布一次菜,那擔(dān)憂的眼神在她身上掃一次,感覺再遲鈍也該明白了,也就是安瀾,換成一般人,哪還能好好的吃完一頓飯。
在別的人家,上至士族門閥王公貴胄,下至三教九流鄉(xiāng)野百姓,女兒家的婚事就沒有自己做主的道理,哪怕是女子立戶,除非你是獨身一人(這樣的人如同那寡婦一般,門前是非多,但凡父母高堂在的,即便沒有父母,有點男人自尊的都不會娶進門,為了生存,成為暗娼的可能性倒是很大),不然基本就沒有自己選夫婿的,可是安瀾不一樣,即便有人能做主她的婚姻,她不點頭也是白搭,何況現(xiàn)在沒人能做主,安瀾平日看起來并不強勢,其實她的強勢融入了周遭的點點滴滴,更遑論婚姻大事,那只能跟她明說。
謝嬤嬤欲言又止。
安瀾起身離開,謝嬤嬤跟了上去。
“嬤嬤有什么話只說無妨。”謝嬤嬤的能力有目共睹,對她也是盡心盡力,手握大權(quán)也謹守本份,如此她也回報一二,倚重兩分,敬重兩分,縱容兩分。
“主子,這婚姻大事,本不該……”
“嬤嬤,”安瀾輕聲打斷她,“既然你提了,那么就準備一下吧,看什么時候合適,我要行家居士禮。”想想之前安瑜提到她嫁人的事,大概也是聽到了謝嬤嬤叨咕,原本這個禮要不要都沒關(guān)系,但是看謝嬤嬤這么擔(dān)心,還是鄭重的表示一下吧,日后接觸的人多了,也免得他們上來說媒。
“什么?”謝嬤嬤可是吃驚不小,“主子,以您的條件并不會姻緣困難,為何……”
“嬤嬤就當(dāng)我看不上那些男人吧,我鳳安瀾看不上的男人,憑什么讓我雌伏?憑什么對我指手畫腳?”一貫的語調(diào),沒有刻意的氣勢外放,然卻甚有幾分睥睨天下的意味。
謝嬤嬤啞口無言,別的女孩說出這種話,大概要被她嘲笑了,未免太狂妄自大,偏偏這人是主子,說出這話她還理所當(dāng)然理直氣壯覺得很對。“是,奴婢會準備的。”
“嗯。”回過頭,看到從屋里出來的弟弟妹妹們,“佇在那兒作甚?休息片刻,準備上課了。”
一致的應(yīng)了,然后安瑜卻鬼使神差的回身抱起安瑾,一起前往書房。以往可都是安瀾帶著安瑾一起過去的。
顯然因為剛才聽到了安瀾的話,氣氛有些沉重,幾個小的像小尾巴一樣跟在哥哥姐姐后面,雖然不是太懂,但是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也乖乖的沒有打鬧。
書房里,下人一般不能進,書冊以及筆墨紙硯安瀾都要求他們自己準備,各自或是自己研磨,或是幫弟、妹研磨,寂靜無聲。“大姐姐那意思是說她不會嫁人?”這一次卻是安潓最先開口。
“大姐姐是不會嫁人的。”安玨隨意的接了一句。
“大姐姐也跟我說過不會嫁人。”安瑜接話。
“安玨,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安瑾注意到安玨的表情過分的平靜,而且他的話帶著肯定,這不像僅僅是早知道安瀾不會嫁人那么簡單,沒見大哥說話時都不平靜么?
安玨看到兄弟姐妹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沉默了片刻,“離開原來那個家的那天,我聽到大姐姐跟母親的談話了。”
眾人的目光有些有些凝重了,就算他們中只有那么一兩個人見過那個所謂的母親,但是出來之后,母親父親一類的詞,似乎就是他們的禁忌,除了還完全不知事的三小,稍大點的幾個都沒有說過“要娘”這樣的話,雖然不無可能是原本就沒有感情的原因在里面。
安玨被他們盯得有些不自在。慢吞吞的將那日聽到的內(nèi)容重復(fù)了一邊。只是不知為何,最后那錢的事情,他卻是提都沒提。想了想,晚點的時候跟二哥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