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刺骨的夜風，簡安然懶洋洋地靠在阿九懷里，抬手撩開罩住半個身子的頭罩式面紗，居高臨下地俯視先前扎營的湖畔，奔騰的異獸如同潮水般飛涌而過，沒來得及拆除的帳篷，包括秦謙益一百多平方的大帳，就這么被異獸遷徙的龐大隊伍淹沒，踩成一堆碎屑。

“阿九，你看到沒？那些遷徙的異獸后面似乎又什么東西在追趕？”簡安然瞇瞇眼，故意猜測：“這次荒漠異獸提前遷徙，該不會是人為的吧？”

說著句話的時候，她特別留意宋翔和高揚的表情變化，捕捉到宋翔表情一瞬間的僵硬，不禁別過頭，偷樂起來。隨即，她想到當年他們因為她和子然師傅的緣故，被蔣浚抓到軍方研究所里進行各種慘無人道的活體實驗，心口頓時悶悶的。

很多人都只看到高揚和宋翔成為喪尸之后無盡的生命和雄霸一方的地位，又有誰明白他們最初的愿望，高揚他只想當個普通人，找個溫順的女人當妻子，養兩可愛活潑的孩子。宋翔，他末日之前是個喜歡蹲在家里追星的宅男，末日之后，他的愿望更加卑微，有一個可以讓他安靜追星，能填飽肚子的地就行。

阿九的目光在領頭的那只變異猛象背上停留片刻，碧色的眼眸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我看到帶頭的那只猛獸背上騎著一名男子，他，它應該跟他們是同類。”

“真是他！”

驚訝地叫一聲，簡安然伸長頸子眺望那名騎著變異猛象悲傷的男子，臉孔什么的都挺熟悉的，是她以前認識，以為死掉了的故人。程東，喬安娜的鄰居弟弟，一心為她復仇，連帶著恨上沒有及時伸出援手救喬安娜的高揚，宋翔，還有她。

忽的，簡安然耳朵動了動，蹙蹙眉，她好像聽到一陣若有似無的美妙歌聲，循聲望去，程東所騎的變異猛象后面，跟著一頭半人多高的九尾青狐，上面坐著一名用黑色薄沙從頭蒙到腳的少女，她的聲音聽著很熟悉，甜糯中帶著一絲并不做作的嫵媚尾音。

是她！

簡安然震驚，后背挺得筆直，桃花眼里寫滿了難以置信。

她沒聽錯，那聲音跟她便宜師傅的一模一樣，還有那披著黑紗的少女優雅跪坐的愜意姿態，她只在她子然師傅身上看到過。

她，她到底是誰？

簡安然絕不會腦袋發昏的認為那名用黑紗從頭裹到腳的少女就是她的子然師傅，因為不可能，倆人雖然形似，音似，神似，但仔細觀察下，就會發現，子然師傅跟她安全不同，那名黑紗少女就好像一名劣質的模仿者，學得再像，也不過是贗品。

“阿九，她的歌聲有什么玄妙嗎？”簡安然一思忖，悄聲詢問。

聽著歌聲，阿九碧色的眼眸空洞無神，雙手無力地牽著韁繩，身體不受控制地搖搖晃晃，就好像隨時隨地都會栽倒下去。

覺察到身后阿九的狀況不太對，簡安然連忙扭過半個身子，這一看，立馬花容失色，雙手猛地抱住阿九滑下大半的身體，心慌意亂地喊道：“阿九，阿九——”

“秦謙益，快過來幫忙。”她吃力地摟住阿九的腰部，抬起頭，沖著秦謙益的方向，大聲喊。

比起久別重逢，心思叵測的宋翔和高揚，她更愿意相信吊兒郎當的花花公子秦謙益。

秦謙益聞喚，掉頭一看，面色驟變，翻身下駱駝，沖過去，在下面一把托住阿九的身體，將他扶到一旁現鋪的厚地毯上躺下，關切道：“他這是怎么了？”

簡安然滿頭大汗地跪在阿九跟前，目光急切地盯著他宛若沉睡的面容，雙手停留在半空，阿九是機甲人，人類一切的治療手段都對他無用，她該怎么辦？該怎么辦？

忽然，她猛地想起來，阿九是聽到那陣歌聲才開始發作的，想也不想，顧不上暴露秘密，簡安然眼眶泛紅地仰頭，沖趕過來的宋翔，叫道：“叫那女人別唱了！”

她才不管那女人跟她子然師傅有什么關系，傷了阿九，就是她敵人！

宋翔一怔，看了眼根死人一樣沉睡的阿九，轉頭望向跪坐在九尾青狐背上的黑紗少女，眉頭一皺，跟高揚點點頭，悄無聲息離開待的山坡，潛進強迫遷徙中的異獸群，偷偷觀察那名身姿熟悉的黑紗少女，一陣夜風拂過，她臉上蒙的黑紗掀開，露出半張令宋翔驚愕的面孔。

余然！

宋翔腦子里飛快地閃過一個名字，仔細瞅瞅，不對，不是她，氣質容貌神態都挺像的，但組合到一起，跟記憶中那個眉眼彎彎的仙師一點都不像，她們或許有關系，但關系的深淺，可就不一定了。

就在這時，優美動聽的歌聲戈然而止，遷徙的異獸沒有歌聲的驅使，變得躁動不安，那名少女嘴角突然一勾，喉嚨里放出一聲充滿了暴戾氣息的凄厲慘叫，霎時，異獸暴動了，相互殘殺撕咬，空氣中開始彌漫濃郁的血腥味。

“出來吧。”那名黑紗少女毫無感情的目光落到宋翔藏匿的地方。

程東驅趕著身底下的變異猛象，安安靜靜地守到她身側，揚眉質疑：“宋翔，你想毀約嗎？”

從八百年前被深埋的地底實驗室里爬出來，程東腦子里就一個目的，殺了將他抓進實驗室里做實驗的那些人，后來從宋翔口中得知，時間已經是八百年以后，那想殺的那些人早死了，程東一下迷茫了，不知道他以后的路該怎么走？在他對未來茫然無措的時候，宋翔告訴他，他最大的仇人蔣浚還在聯邦安全區活得好好的，於是，程東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標。

跟宋翔聯手，殺蔣浚復仇！

“她是誰？”宋翔不答，反問。

程東呆了呆，奇怪道：“她是余然仙師啊，你不是認識的嗎？”

在實驗室里把能吃的東西都吃光后，他無意間摸到一個全封閉的實驗室，那里沿墻豎滿了空蕩蕩的營養槽，里面飄蕩著一陣若有似無的美妙歌聲，順著歌聲找過去，他看到渾身不著一縷的少女側身坐在一個散發著奇特芳香的水池畔，低低地吟唱著能蠱惑人心的動聽歌謠。

在她轉過頭，望向他的一瞬間，程東覺得他見到了這世界上最美麗的妖精，而她正用濕漉漉的眼眸瞅著他，琥珀色的眼眸好像出生的嬰兒般純真無暇。

在那一秒，程東覺得他的人生徹底圓滿了。

“她不是。”宋翔咬牙否認。

程東呵笑，腳一蹬，坐到那名同樣叫“余然”的少女背后，雙手摟著她的纖腰，斜睨著宋翔，笑道：“余然是我給她取的名字，你不覺得這名字很好聽嗎？”說著，他側頭，笑嘻嘻地詢問那名面色平靜的少女，“余兒，你你覺得我給你取的名字好聽嗎？”

“好聽。”余兒絲毫沒意見地點頭。

宋翔壓下心頭怒火，盡量用平靜的語調問：“她的聲音似乎有種魔力。”

“海妖塞壬的歌聲。”

程東伸手撈起余兒甩在身后，差不多垂到地上的麻花辮，隨意把玩道：“她的歌聲不僅能迷惑人的心神，讓人徹底失反坑的力量，還能進行無差別的攻擊。平時，我不準她用歌聲攻擊人，如此優美動聽的歌聲不該染上無謂的鮮血和仇恨。”

余兒突然抬手指向簡安然他們所待的高坡，語調沒一絲起伏的說道：“我想去那里——”

“好，我們這就過去。”程東對她簡直是千依百順，只要她說想要，他都會給她弄來。他現在生活重心就兩件事，一件是殺蔣浚，一件是照顧余兒。

殺蔣浚的事，差不多完成一半，只等宋翔他們這邊出手，他從中分一杯羹了。

宋翔攔住九尾青狐的去路，遙手一指相互殘殺中的異獸們，急聲道：“等等，走之前把它們都散了。”

“為什么？”余兒側過頭，面無表情地盯著宋翔那張清秀的臉，不解地問。

她從出生，就一個人待在水池里，直到程東出現，可以說，余兒的腦子里沒有是非曲直的觀念，她就像一張白紙，可以任由人涂抹色彩。

被她目不轉睛的空洞眼神看得頭皮發麻，宋翔吞咽下口水，催眠自己道，沒事，沒事，不就被看幾眼，又不會少一塊肉。

催眠完，他仰頭朝天，嗓子發緊地回答，“它們也是一條命。”

余兒歪著頭，細長的眉毛糾結成一團，冥思苦想半天，她扭過頭，抄起天籟般的嗓音，眼神疑惑地問道：“阿東？”

在她幼稚的心思里，阿東說的，都是真理！

程東意外地看了打扮得像個得道高僧的宋翔，感嘆道：“你真不像喪尸。”說完，他柔聲對小臉揪成一團，怎么也想不通的余兒，說道：“讓它們都離開吧。”

“哦。”

余兒很聽話地點點頭，張開嘴，一串美妙的音符從她菱形的唇瓣里吐出來，飄蕩在空中，那群發狂的異獸聽到歌聲，暴躁不安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很快，它們三三倆倆地離開，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