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深沉的黑夜中慢慢走著,簡安然坐在駝峰中間,后背靠著阿九,嘴里啃著秦謙益送上夜宵,一包特制的肉干,一保溫水壺的熱奶茶。
荒漠異獸遷徙季提前到來,他們所駐扎的湖畔又是它們的必經之地,迫不得已,他們只能匆忙收拾行囊,跟著宋翔高揚他們去古華夏的LS,避開這次異獸遷徙季。
仗著喪尸黑夜視物如常,宋翔抬頭眺望遠處漸漸濃密起來的煙塵,清秀的臉龐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回頭望了眼靠在阿九懷里,從頭武裝到腳的簡安然,臉上的笑意愈加明顯。
“大哥,終于等到這天了。”他語氣悵然地感嘆。
簡安然蘇醒,意味著聯邦安全區上方的安全罩即將消失,安全罩消失意味著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了。
宋翔沒有爭霸天下的野心,也沒想過安全罩消失后,要帶著喪失小弟去肆虐復仇,他從沒忘記,在成為喪尸之前,他是個人類,所以他不會同室操戈,對自己曾經的同類下手。
只是有個人,他至死都不會放過!
蔣浚,害他和大哥成為喪尸的男人,瘋狂的科學瘋子。
如果不是跟余然有協議,早在八百年前,他跟大哥就滅了他不知多少回了!不,殺了他太便宜他了,應該讓他也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沒錯,蔣浚自己就是個死不了的活死人,但比起他和大哥每次進化所要受的折磨,他每次睡一覺就能解決進化所帶來后遺癥的待遇,似乎太好了。
“是,我們終于等到了。”高揚表情嚴肅地站在巨龜的背部,聽到宋翔感嘆,他繃緊嘴角舒緩開,掛上一抹解脫的微笑。
八百年了,他終于可以擺脫不生不死的命運了。
至于蔣浚,他心里對他并沒有太多的恨意,再多的恨意,也在八百年的時光中消磨殆盡了。
恨他的同時,又感激他,沒有他瘋狂的實驗,他也不會擁有今天獨霸一方的地位。
但——時間過得越久,他越渴望自己只是個普通人,會衰老會死亡的普通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人不鬼的活著。太過漫長的生命沒有給他,給宋翔帶來一絲喜悅,反而給他們增加了無數煩惱。
想死的念頭,沒有比這一刻更加強烈。
看到活蹦亂跳的簡安然,高揚肅穆的臉龐終于出現平和的表情,她的蘇醒,意味著他可以徹底從不死不活的永恒生命中解脫出來。
或許,只有在自己得到長生后,才會如此渴望死亡的降臨!
苦笑一下,高揚想,下輩子,他再也不要長生了,眼睜睜看著身邊朋友一天天衰老死去的味道,實在不好受,他不想再體驗第二遍這樣的日子了。
巨龜在夜色中不疾不徐地開路,簡安然靠在阿九懷里,默默凝視小山般龜背上站立的兩道背影,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圈,緊貼纖腕的虛擬演奏器化作12孔的陶笛,歡快地吹起《森林狂想曲》。
褐色古樸的陶笛,繪著幾朵優雅的中國蘭,桃花眼半合,手指在12個空洞上以眼花繚亂的速度來回按放,清透純凈的音符如同潺潺流水般,帶著自然清新活潑,一個個地從她指尖歡樂地蹦出來,一副描著大自然靜謐祥和景色的畫卷,就這樣在人眼前緩緩攤開,蛙聲,蟲鳴,鳥叫,風吹,葉舞……
清脆悅耳中透著低沉婉轉,每個聆聽者的心靈忍不住沉浸在她用陶笛營造出來的美妙環境中,宋翔心口積蓄多年的郁結憤怒,這一瞬,仿佛也在歡快地樂聲中消弭殆盡。
高揚轉過頭,目帶深思凝望靠在阿九懷里歡快地吹奏陶笛的簡安然,說道:“她的音樂比以前更加能打動人心了。”
“以前也不錯,匠氣比較足。”宋翔抬手摸摸光溜溜的腦袋,呵呵一笑,故作瀟灑地理理身上穿的白色飄逸僧服,手指緩慢撥動掌心中用象牙雕刻的十八顆佛珠。
在布達拉宮和大昭寺住了幾百年,他很自然地剃了光頭,穿上特立獨行的白色僧服,帶著一幫喪尸喇嘛小弟,口里吃著血淋淋的生肉,手中撥著象牙做的佛珠,裝模作樣的為自己造的殺孽贖罪。
“都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都不能忘記她。”高揚想到宋翔房間里堆了半屋子的關于簡安然的形形色色物品,忍不住搖頭。
“我們要對蔣浚動手,她或許會成為我們的最大阻礙。”
“那可是她當年暗戀的男人!”
宋翔直言自己的目的,“所以,我才要帶她回去住一段時間,讓秦謙益拿事絆著她,等我們的事差不多了,再送她回去。”
“那個阿九,我看不透。”高揚擔心阿九會破壞他們謀劃了將近八百年的事。
宋翔雙手合十,象牙佛珠置在掌心,眼神虔誠地禱告,“你要相信,佛法無邊,回頭是岸。”說著,他甩著手中的佛珠,微微笑道:“何況,那里也有人也不愿意她跟蔣浚在一起,不然,她怎么會被秦謙益輕易綁走?聯邦中央學院的安全措施,可不是放在好看的。”
“那人是他!”高揚詫異道:“他竟然會背叛。”
“什么叫背叛,這詞多難聽。”宋翔甩著佛珠,笑著反對道:“人家不過是不想當影子了,想獨立自主了。不過,比起他這個滿口正義的假瘋子,我更欣賞蔣浚為了實驗連自己都能出賣的那真瘋子。”
“偽君子和真小人,自然是真小人更加可愛!”
他是真心覺得真小人比偽君子可愛多了,活了八百年,宋翔沒日沒夜都想著怎么把蔣浚剝皮抽筋,以雪心頭之恨!
高揚一聽,鼻子哼聲,“他想過河拆橋?他以為他是蔣浚嗎?惹惱了我,等防護罩消失的時候,我就撕了互不進犯的協議,帶一群小弟去讓他認識下,什么叫做真正戰爭?”
真正的侵略戰爭,可沒日內瓦公約,也沒優待戰俘論,老弱病殘身體強壯的男人全殺,只留女人孩子傳承后代。高揚當然不會那么冷酷,最多是把聯邦公民,都變成同類,為自己的喪尸帝國增加新的血液。
“我們不用這么急,修士聯盟那邊比我們更急。”宋翔決定,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守著簡安然,說服阿九,一起坐收漁翁之利。
高揚想到另一個棘手的人物,非人協會的少主,他要是不同意,他和宋翔謀劃了八百年的復仇計劃,絕無成功的可能。
“夏林那邊,你派人過去了嗎?”他忙問。
宋翔笑容滿面,“他說了,只要簡安然沒事,他就不會管這事。”
最近左右的消息中,就這個最讓他滿意。
“這就好。你派去驅趕異獸遷徙的手下,做得很不錯。”高揚回頭,望望陡坡下狂奔過去的龐大異獸群,夸贊道:“回去讓他升個職。”
這句,他是用腦波跟宋翔聯系的。
“是程東。”宋翔提醒。
高揚挺意外,驚訝道:“是他。”
那個程東,為了幫他姐姐喬安娜報仇,就動了一點小手腳,把害死他姐姐的光哥和他十幾個手下全喂喪尸了。他一直以為他已經死在海城基地了,畢竟當初曾在地下試驗室里見到過被關在活體實驗室里,神智全無的他。
“前年去海城基地的舊址參觀,發現他被困在地底實驗室里,里面的東西,都被他吃得差不多了。”宋翔對程東并沒有放全部的信任,能在封閉的實驗室里獨自待八百年的人,心機不可謂不深。
“都吃光了?”高揚的劍眉擰成一團,那地底實驗室里,最多的不就是喪尸和各種實驗體,他當喪尸八百年,最餓得時候,都沒吃過同類。
宋翔當初會吃喪尸,是因為他犯了貪食,失去理智,所以才見到什么都吃。
“不要小看他。”
宋翔笑笑,捏緊手中的象牙佛珠,瞇眼道:“我可不是第二個光哥,他想踩著我的肩膀往上爬,我就讓他先高興高興,等到他立在頂點時,再讓他嘗嘗從高處摔下來是什么滋味!”
聽他這么一說,高揚擰緊的眉頭非但沒松開,反而拱成一座小山,“小心為上。”
宋翔敷衍的笑笑,不以為然地撥動手中的象牙佛珠,程東是挺狡猾的,再狡猾他也有弱點,他的弱點還挺明顯的。現在最要防的是,他跟那人勾結到一起,狼狽為奸。
他之所以縱容他,將重要的事交給程東做,就為了麻痹他,讓程東以為他還念著過去同行的情分,繼而對他放松警惕。
不這樣,他怎么請君入甕,把他們一網打盡。
高揚和宋翔的談話,一字不落地鉆進簡安然的耳朵里,聽得她眉開眼笑,手指在陶笛12空上亂按,嗚嗚地亂吹一通,也不嫌自己噪音鬧人。
雖然不清楚是誰幫她竊聽到這等機密的大事,但簡安然覺得,那人也沒啥壞心思,就是不想讓她被蒙在鼓里,任由他們幾個擺布。
宋翔和高揚想報仇,她沒意見,他們要調虎離山,她也沒意見……
只要——他們不拿她當可以利用的工具,當誘餌,當母豬,她真的很想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