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我的房子里面陡然多出了一束梅花,梅花插在裝滿水的瓶子里,在打開的窗戶前,金色的陽光下,嬌艷欲滴。
明明昨天都沒看到啊,卻像是上天特意賜予的禮物,要祭奠逝去的生活,開始新一段的路程。
只怕是夜凌,只有他才會做這些吧。
我伸出手指輕輕的觸碰花瓣,柔軟的花瓣冰涼,粉嫩,摸上去極為舒服,收回手,香味指尖纏繞。
一切都安靜了。
終于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巷月閣內只剩死寂的孤單,仿佛只要走進了巷月閣,聲音就是沒有意義的東西,不會再開口,落落寂寥的歲月,整個巷月閣只有我零落的腳步聲,風聲,雨聲。
我不愿意搬走,情愿一直守著這里。
夜凌每天晚上都會過來,偶爾給我帶點茶葉,帶條魚,或者是其他好吃的。
很多時候我一心只想著如何學好功夫和咒語,不去想其他的,所以變得很刻苦,麻瓊夫人漸漸的也滿意起來。
遺忘成了一種習慣。
坐下來有空的時候,我會帶著笑去想他們,開始接受命運的安排,我和他們本就不在一條路上,當遇到了轉彎,就要各自走各自的路了
想到那些過去殘落保護我時的倔強,心仍會跳,仍然覺得過去的溫暖一直在。
偶爾,神界的使者會從人間帶來一些消息,其中包括殘落他們的。我很關注,總是等著他們的消息,知道他們安全平安才能放下心來。
我記得有一天傍晚,我正在屋內喝茶,夜凌就直接進來了。
我真的很想問他,為什么不敲門,想想還是算了,從那以后,我干脆就開著門了,記得殘落也是這樣的,也是開著門的。
夜凌一坐下,就替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茶,一口喝掉,露出滿足的神情。
他看了看我的茶葉,然后鬼叫鬼喊:“小丫頭,你就不能省點喝嗎?這茶葉雖然不名貴,但是也難得找啊?!?/p>
我不以為然的又端起一杯,得意的送到嘴邊:“你不是神族最年輕的將軍嗎,這么厲害的人怎么會弄不到這茶葉呢?”
他一副不跟我見識的神情,直直的看著我:“小丫頭,你今天又欠我一個人情哦?”
“怎么又欠了?”算了,反正不知欠多少個了。
夜凌從懷里拿出一朵木雕的梅花遞給我:“這是一個叫木嘟嘟的小家伙從人間托使者帶給你的?!?/p>
我全然沒有料到,立即接過來,放在手心里,是木嘟嘟雕刻的,它答應過給我雕一朵的,沒想到真的送來了,而且是隔著這么遠的距離,這一朵,比送給殘落的那一朵雕的更加好看,更加細致,紋路清晰,更加真實。
過去的記憶在呼喚,我輕輕的笑。
“喂?!币沽韬鋈唤械溃骸翱茨阈Φ亩嘈腋?,這個人情你就欠大了啊。”
“我知道了,以后少喝點茶葉就好了。”
“那不行?!币沽杞泻埃骸澳臅@么容易?”
真是的,這么小氣,我恨恨的想。
夜凌走后,我換了件衣服,一個人跑,執著的到了神族宮殿的最前面,找了處最高的地方,爬上去,站在那里。
頃刻間,整個神族宮殿外面的人家都引入眼簾,我驚嘆這樣的開闊。萬家燈火徐徐亮起,神界煙火,最平凡的真實和幸福。
我一直看,看著燈火的最遠處,看不見的人界,我喜歡的人就在那里,我看不見地方,過著一種我期待羨慕的生活。
盡管命運安排,我還是好想去他們身邊。
我的手握緊了梅花。
才站了一會兒,身后傳來溫潤的男子聲音:“圣女怎么會來這里?”
我回頭,是絕崖將軍。
“你怎么會在這里?”
絕崖走到我旁邊,靜看遠處的燈火:“她在這里的時候,每天都會來這里站著,自從她死后,我每天都來,站在這里或多或少的能體會到她的一些心情?”
“你說的是誰?”
“上一代的圣女,你的前世?!?/p>
“她?他以前就是經常站在這里的嗎?”我問,心里覺得無比的不可思議,時空交錯,以前的我就站在我現在站著的地方。
“是的,你和她站著的姿勢很像,甚至是同一種神情,同一種眼神,我剛才差點將你看成她了,她跟你一樣安靜,也是一看就是很久。”
“是嗎?只可惜我永遠都見不到了,真想見見她,她一定很厲害,作為圣女,一定比我更合格吧?!?/p>
“她的靈力所有人都望塵莫及,但是也正因為這樣,責任才會更大,連停下來休息都不可以。”
“是啊,哪像我,連保護自己都是問題?!?/p>
絕崖不說話了,只是笑,我們就并立著站在神族的最高峰,一起眺望。
這個男人每一次出現給我都是極大溫暖的感覺,這種感覺到底是什么呢?
九月的中旬,殘落已經離開快兩個月了。
這一天神族突然下起了好大的雨,地上不斷淤積的雨水,好像要把整個世界都淹沒。
巷月閣因為雨聲突然變得喧鬧起來,我的心還是一樣靜的沒有聲音。
夜凌還沒有來,這場不期而至的雨一定會阻撓他的腳步。
我慢慢的等。
心口突然一震劇痛,手中的茶杯沒有端穩,摔破在地上,淡綠色的茶水散滿了一地。
我癱坐在地上,捂住疼的厲害的胸口,喘息。
為什么,為什么我突然會有如此悲哀的感覺,如此清晰,瞬間抽空我所有的力氣,好像什么人離去一樣,而我只能是這樣的無能為力。
我突然不能安靜,從地面站起來,一直跑,不停的跑,一直跑到神族宮殿的最前面,一直登上那座最高峰,任由雨水濕了臉滑下。
我哭出聲來。
不管雨水怎樣,也要睜著眼,一直看遠處,在我看不見的遠處,我知道有一個重要的人離開了,不知道是誰,只知道心好疼,好心疼,覺得再也無法相見,任憑世界如何歡樂,有些人已經離開了。
我就這樣站著,雨水越來越大,我渾身濕透。
頭頂上忽然多出一把傘來,我傻傻的扭頭,是夜凌。
他見我一身濕透,責備的表情不見了:“梅開,怎么啦,怎么一個人突然到這里來了?”
我不知道怎樣開口,只覺得心中難受的厲害,被巨大的心痛壓著,失去了生氣。
他伸出手,替我擦雨水,手上溫度和我此刻的體溫截然不同,我身體開始冷的顫抖,然后倒在夜凌的懷里。
他為我撐傘,遮住了風雨。
是誰離開了我?殘落,明淺,甘玉,還是左岸右岸,木嘟嘟他們呢?
我不敢想。
那是我見過的最大的一場雨,天空久未放晴,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門口,一整夜。
大雨過后便是晴天,而三界開始有了微微的變化。
聽聞人族邊界一位手握重權的大將帶軍隊歸順魔族,從而讓地處邊界的人族軍事大城,不費吹灰之力的被魔族得到。
人族君王派了軍隊想要攻下此城,奈何不是魔族的對手,只得求助于神族出兵。
處在神界與魔界之間的人界,一下變的動蕩不安,絕崖將軍和一些其他有名的將軍都被派到人界輔佐人界的將軍,指導他們的軍隊。
神族逐漸冷清。
不久后,人界與魔界的邊緣終于出現了一次大規模的戰爭,魔界以人界侵犯為由,派遣大量士兵駐扎此城,三界間局部戰爭燃燒起來。
魔界只不過是隨意找了借口,攻下人界是攻下神界的跳板,唇亡齒寒,若人族覆滅,神族也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