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用力了些,我能聽到手指刮在木上面沉沉的聲音:“圣女曾經說過,等到三界和平,我們可以卸下使命的那天,就到一個開滿花兒的地方,一直隱居下來,平靜的過一生?!?/p>
她的頭微低,耳邊的頭發垂下來遮住臉頰,發絲的余縫中,我看見兩行清澈的眼淚滑過,落在木板上,濺起,蕩開一世的憂傷:“可是,現在我到了這樣的一個地方,她卻永遠離開了,我們沒能一起來,老天為何只留下我一人在這里,將曾經的夢想實現給我看,又粉碎了給我看,所以,我很怕走出這里,很怕看到外面的花海上,她不在的畫面。”
我從地面站起來,站在她不遠的地方,跨國三百年的時空,那份寂靜的相守不是我能體會的,她本來靜如水的心里自己翻起的漣漪,怕是只能有自己抹平。
封寒側過頭來看我,含著淡淡淚水的眼睛,凄美哀傷,柔弱悵然:“不過,現在好了,她回來了,終于回來了,圣守甘氏又可以保護她了。”
我問:“是的,現在我要怎樣才可以離開這里,去保護她?”
“甘氏書籍封印的最后一頁?!?/p>
“您是說甘氏禁法。”
“是的?!?/p>
“那是什么?”
“巫女的最高的絕學,之所以將它封印,是因為只有靈力極為強大的人才可以去練,否則,靈力反噬,不堪設想。你的靈力若足夠強大,能夠練好,靈力提高十倍只怕也不是問題?!?/p>
“但是甘氏族人是不能看的,書籍在圣巫山,就算現在想知道,這里也沒有任何人知道?!?/p>
“以前禁止是因為擔心有危險,或許我們的靈力傳到了你這一代,就可以了,至于書籍,你不用擔心,我看過那本書,所有的心法我都記得。”
“那太好了,我什么時候可以練?”
“玉兒,這個你不要心急,必須等你的傷完全好了才行,練這個的這過程中,可能會很痛苦,但是一旦練了,就不能放棄,你能堅持嗎?”
我淡然的笑,鄭重的點頭:“我可以。”
我知道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我將會經歷了煉獄般的痛苦,撕心裂肺般的痛苦,蟲蟻噬咬般的痛苦,靈力在我體內不被控制,膨脹,亂串,我不能被任何人打擾,祖先們可以指導我,卻幫不了我,等到我可以控制新生的力量的時候,我就練成了,反之,武功盡失,或者死亡。
要么生,離開這里,要么死,葬在這里,不,已經是靈魂的我,葬的資格都沒有。
封寒將祖先們都叫了過來,讓所有的人都做好準備,接下來的時間里,全力輔助我練功,這里本來稍顯安逸的氣氛,忽然變得格外的緊張,如大戰在即,生死存亡。
封寒的房間里,我在中間席地而坐,封寒和她們圍成圈在我的周圍,擺出古時奇異的陣型,每一個人的眼神執著而凝重,特別是娘。
一盞昏暗的燈擺在桌上,照著上一代圣女的靈位,靈位上圣女的名字朱紅似血。
甘氏禁法,古老的咒語,奇怪的文字。
按照甘氏禁法的要求,我被禁法結界包圍,結界里只有我一人,為了不讓靈力從我身體內離開,必須用結界束縛住。
我試著開始,驚訝的發現我的靈力竟然變得像蛇一樣,從我體內涌出,然后纏住了我的身體,雖然能夠自由活動,但是每動一下,就會感覺靈力越纏越緊。
我的靈力會逐漸變得強大,只要成功,膨脹而愈加強大的靈力就會回到我的體內,成為我新的力量。
一開始的疼痛我能忍受,可是到了后面,那些噬骨的疼越發的厲害,不分日夜的每天,無時無刻的折磨,疼到都覺得自己立刻要倒下。
結界內的我會因為這些疼而心力交瘁,多少次痛的想要倒下,想要放棄。
封寒不忍:“為了你要保護的人,必須要堅持下去。”
我想到了娘,想到了祖先,精靈,梅開,還有明淺。
從嘴唇里吐出的熱氣里,呼喊出明淺的名字,微弱但是起碼是安慰。
只要危險和痛苦,我就會想起明淺,什么事情只要有他在,都可以放心,他會全心全意的保護我,以至于沒有溫度的靈魂,會因為想起他而覺得身體內一陣陣的暖意。
可是真的好疼,時而如被刀刃割開身體,時而如被冰雪塵封,時而如被烈火灼燒,時而如被千蟲撕咬,習慣了一種痛,馬上又變成另外一種,一刻不得停息。
因為這樣痛,竟有些自私的想死掉,這樣就不用承受這樣的痛了。
在我最最絕望,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堅持下來的時候,明淺一身白衣從黑暗中走來,慢慢隱現,如來解脫我痛苦的仙人,純清的一塵不染,仿佛是從我初遇他的地面站起,這次為解救我而來。
他面色絕望悲哀,仿佛漫無目的,緩緩的走,然后穿過祖先們的身體,看見了中間張開著結界的我。
因為他的出現,我的心忽然脆弱起來。
祖先們因為陣型不能隨意移動,卻都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為何會有這樣一位俊美的神族人出現在這里,他像一陣風,來的太突然。
明淺忽然半跪下下來,雙手狠狠的抓著我的結界,卻被硬生生的擋在外面。
他的眼淚止不住的落,落在白衣上,濕透一片:“甘玉,你為什么這么狠心,要將我一個人獨留世上,你還記得那片花海里我說過什么嗎?我說即便是你死了,也要陪著你輪回,確定下一世還能在你身邊。”
我的心麻木的抽痛,明淺好看的明眸里,眼里如泉涌,我在他的眼淚里看清了自己慘白了的臉。
我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噬骨的疼痛讓我游走在生與死無意識的邊緣,對明淺的感情從心底涌出,咒語從腦海里消失,他的話語劇烈的在身體內回響,只想伸出手來,替他抹去那些悲傷,這一動,我的靈力纏進了身體里,疼痛變成了斷裂的尖銳的刺痛。
明淺看著我,天知道我多想揮動這雙手,可是我再無力氣,他忽然寂寞的笑:“甘玉,你好殘忍啊,為什么不讓我死,如果不能讓我跟隨你,那么起碼讓我用生命保護你,即便死,也不會這么痛苦。”
“明淺。”從喉嚨里傳來微弱的呼喊,可是聲音太弱,沒能穿過結界,到他的耳邊。
他忽然倒下,白衣散開舞動,又慢慢的安靜落在地面,和他一起沉睡。
我的心太亂,只感覺那些靈力突然全部都要回到我的身體,從我的周身鉆了進來。
“糟了”,封寒在結界外大喊:“甘玉,心靜下來。”
我的心無法安靜。
封寒沖破陣型,沖到我身邊,看著靈力正漸漸回到我的身體,她解開禁法的咒語,然后結界散開,她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不斷涌進來的靈力在身體內膨脹,要破體而出。
“快去給我找些尖銳的東西來?!?/p>
祖先的反應明顯有些亂,不像封寒冷靜。
終于一位祖先在外面找了根樹枝,遞給她,她用嘴唇咬破,用尖利的地方狠狠的劃破我的手腕,藍色像水一樣的東西從我的身體內流出來。
那是相當于是靈魂的血液,靈力會隨著它一起流出來,只要這些流盡,我便會徹底的死去。
隨著這些東西的流出,我能感覺自己體內的靈力沒那么膨脹了,可是我的意識也逐漸的模糊了。
娘有些激動,終于忍不住過來制止:“您這是要干什么,再不停下,玉兒就會灰飛煙滅?!?/p>
“不這么做,她只有死路一條?!?/p>
娘不敢說話了,面色痛楚的看著我。
過了一會,封寒終于停下,我倒在地面藍色的血中,離我最近的是地上明淺的臉,我用最后的意識去看他,即使模糊,也珍惜的看。
他瘦了,雖然還是英俊絕色的臉,清秀霸氣,但是冥冥中,透著哀傷。
“玉兒怎么啦?”娘大聲的問封寒。
“半死。”封寒冷靜的答。
娘一下頹坐在地上,將我從地面上抱起來,我的目光還是沒能離開他身邊。
他為什么會來這里,他不是該在人間保護梅開嗎?難道他死了嗎?太多太多的疑問,想問,太多不敢奢望的答案,最后閉眼,意識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