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魔草子看,他微微的搖頭,小心的沒被任何人發現,我明白了,其實根本就沒有任何印記,他只不過是在等靈闌自己承認而已。
我覺得心驚肉跳,堵上和甘玉一生的清白在此刻,也許會輸,但沒關系,真的沒關系,我的命運,清白與否都是一條路。
良久,已經有人不耐煩了,靈闌察覺到,憋紅了臉,閉上眼睛,忽然打開,重重的嘆息,她緩緩走到殘落對面,迎上他冰冷的目光。
她苦笑著問:“殘落,恨我嗎?”
殘落的眼睛微瞇,最后一縷情感的目光消失殆盡,變成和鎮魂劍一樣凜冽的寒光。
我知道,他不恨,也不怨,只是無法接受自己愛的人竟然這樣的面目。
靈闌流下淚來:“一直都是我,推她下地獄,因為她對你是特殊的,對嗎,你看她時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她是唯一的,我一直不愿承認,都是欺騙自己而已,我以為只要她死了,你的眼里從此就我一個人,結果我失敗了,還失去了你對我最后一絲憐憫和溫柔,我真是個傻瓜?!?/p>
我覺得悲傷,我和她都是深深的愛著殘落。
她接著自言:“如果早知道會變成現在這樣,還不如什么都不做,讓你留在我身邊,就算只是對我歉疚也好,起碼在我身邊。”
“我說過什么都可答應你,除了傷害她?!睔埪渫拖窨粗粋€不相識的人。
“我傷害她有什么用了,你不顧一切的保護她,少主,圣守,精靈們都不顧一切的保護,我只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現在我也不想爭辯什么,既然都知道了事實,我希望這條命,由你來結束,殘落,好嗎?”她渴求的看著殘落。
殘落的淡紅的瞳微微放大,靜靜看著她,寂靜道:“我不會殺你,也不會讓他們傷害你?!?/p>
靈闌死灰絕望的眼睛透出一絲欣喜:“真的嗎?”她的欣喜瞬間又散去,不以為然的笑:“我已經是個罪人,神界的人不會放過我,就算你肯原諒我,我們也回不到以前,我只想知道,你保護我理由和保護她的理由是一樣的嗎?”
殘落輕描淡寫:“這個重要嗎?”
靈闌死死的看著殘落的眼,似乎要從其中掘出一份溫柔和深情來:“當然重要,你不回答是因為不想傷害她還是不想傷害我呢?”
我的心狠狠的痛著,生生的裂開兩半,鮮血流滿了整顆心,血跡斑斑,疼的喉嚨處梗咽的說不出一句話來,五指緊握著,甘玉過來抓我的手,我的手還是松不開。
我將所有的感情握緊,不讓它逃出來,侵蝕我的理智。
靈闌退開幾步,仰頭拔下頭上的海棠花釵,白發全部散開,張揚一笑:“我知道答案了,殘落,可是我好恨啊,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無法回頭了,我不能忍受你的心里有其他人,我是個罪人,但我會在地獄等你,到那時,希望你的心里只有我一個人,只屬于我?!?/p>
說完,靈闌猛的后退,一直退到巫醫房子前面的空地上,她立在懸崖邊,沖著殘落輕微一笑,縱身躍下,像一塊綠色的布帶,落下,狠狠的被抽進了地獄里。
她至死也愿回頭。
霧氣瞬間將她的身影埋沒,一切來的太快了。
山下是湍急的流水,是生是死,就是上天的安排了。
至此,三界再無一個叫靈闌的女子,帶著她曾經傳奇的過去和不堪的現在,永遠的消失。
我看見殘落躍到崖壁邊,他伸出的手沒能抓住他,眼神寂寥而痛苦,跟著跳下去。
瞪大的瞳孔里時間靜止了,恐懼就像周身的空氣把我團團的包裹,忍不住的顫抖,明明是夏日,卻冷得瑟瑟發抖,他黑色的背影無限擴大,落在我鮮血淋漓的心上,落的太狠,太重,疼的不堪負荷。
我最愛的人,這一別就是永遠。
幾乎要站不住,我腳下一軟,渾身無力,他該是多么絕望,靈闌離她而去,難道真得是我該死嗎,可是我已經死過了。
明淺瞬間出現崖壁邊,空中一躍,拉著殘落,他也被殘落帶下去,殘落反手一推,明淺被推了上來,但殘落就那么隨著靈闌一起跌落了。
我愣愣的奔到懸崖邊上,想哭,想呼喊,想隨他而去,終究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三天高燒,昏迷不醒。
夢回當年,初次見到殘落之時,那時驚為天人的容顏,震撼了剛來這個世界的我,便不知廉恥的跟在他身邊,默默的喜歡著他。一路走來,本以為就算不能去他身邊,至少能夠守著他的幸福,看他露出笑顏,而夢的最后,卻是我害死了他。
是我害死的,都是我。
夜凌說:“梅開,就算你恨我,我也要讓你活著,因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p>
甘玉說:“殘落他不是凡人,掉下去也不一定會死,他可能和靈闌還活著?!?/p>
那么高的懸崖,那么湍急的河水,他抱著必死的心,怎么可能會安然無恙呢。
忽而掉淚,忽而笑笑,忽而腦海里面空白的什么都沒有,不是我不想傷心,而是到現在我還沒有接受他已經死去的事實。
其實我明白,這一切都必須面對,只不過不愿意低下頭來,去在甘玉,明淺,夜凌和其他人面前輕易哭泣,因為哭就代表可憐和悲傷,會去博得別人的同情和疼惜,可是明明是我害死的,有什么資格去落淚了,就算真的不堪負荷,也能夠忍著踩在刀尖上的痛,習慣的擺出一張安好的臉。
殘落那張無欲無愛的臉始終在腦海里,那種思念的追悔和痛苦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沒有他的世界,真的就是一個受罪的地獄和牢籠,如果他不在,我還活著,還呼吸干什么,我想要的,喜歡的,想要守護的,都已經離我而去了,從他跳下懸崖的那一刻起,我一無所有,再沒了企盼,沒了幸福,也沒了平靜,而后漫長而悠悠的歲月,將是無盡的懲罰,我害怕活著,又不能拋下這一身的罪孽死去,就只能這么地老天荒的等著。
能下床的時候,我拖著幾乎能被風吹走的身體,一個人再度慢慢爬上了巫醫的半山腰,那是唯一一處能讓我暫時躲著的地方了。
我記得在那里殘落曾經說過,他不想走,這一點點回憶,讓我還到未那處的時候,就已經淚流滿面了。
我開始哭,開始不停的擦淚,腳下沒有停,歪歪斜斜的爬著,鼻孔里呼吸進來的熱氣讓整個腦袋痛的眩暈,不停掉下的淚和心中的絞痛又讓自己無比清醒。
我看到了昔日自己坐的草地,然后站在殘落曾經看我的位置,站了好一會兒,直到眼淚將衣袖打濕,才開始往前走,只覺得不能停下來一樣,路過自己坐的地方,竟發掘自己痛恨著自己,那處坐過的地方,連看都不愿意看,只是抓著已經疼的麻木的胸口,將指甲狠狠的陷進去肉里面。
我該到哪里去,明明想來這里,又不想看見過去,我想一個人呆著,殘落的影子卻遍地都是。
終于,哭出聲來,就那么放開了,然后抹干凈眼眶,眼前赫然見到一片花海。
白色的花落在緩坡之后的小山坳里,匯聚成了白色的花海,花瓣密集,遮住了根莖,偌大的白色成了一片雪,干凈的沒有一絲雜色。
寬大的花瓣繞著金色的花蕊朝著風和陽光開放,簇擁在一起,熱鬧而生機,跟著傍晚的風,仿佛一起在舞動歌唱。
離我當日坐的地方不過十幾步的距離,當日要是我再走幾步,也許就不會和殘落錯過了。
雙膝再沒了力氣,重重的磕到地面,癱軟的跪下來,再也抑制不住的思念和追憶踏著失去他的痛苦而來,恨不得將身體的心掏出來,踩個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