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他們一直走，騎著馬在草原上奔馳，到了后方修好的避難處去隱蔽，那里有些搭好了臨時帳篷了，住在那里的也多是一些傷患，從戰場退下來，還沒來及送回家去。

聽的這里的人說，此次攻擊是魔族挑唆了那些在人類地界中的山怪魑魅，來進攻邊防線上的軍隊。

我站在臨時搭好的帳篷外朝著戰場的地方看，那里的天已經被大火染成了朝霞的紅，像正在退色的織錦，顏色時而濃稠，時而淡開，偶爾還能聽見巨大的轟鳴聲，還有高高揚起的塵煙。

紅色，我討厭紅色，因為它像血。

殺了我，殺了我，又是這幾個字在腦袋里回想。

“殺誰？”我喃喃自語，我的這雙手，莫非曾經染了鮮血，每當想要憶及過去的時候，總會覺得心里有無限涌動的情愫，是沉沉的哀鳴，隨時要破體出來。

戰爭整整持續了一個晚上，天明的時候才稍稍平息了，大約到了中午的時候，武將軍一身戰甲帶血的過來了，帶著好幾十上百的被擔架抬著的傷者過來了，他們大多都是受了重傷，才會愿意撤下來的。

傷口大都是撕開了肉可以見到骨頭的，隨手纏著傷口的布帶也早就被染得鮮紅，打濕了來的路，我看著很難受，胃里翻滾的很厲害，別過臉去時，看見武將軍正朝著傷患者的營帳走去。

他滿手沾著的都是黑色的血，自己的身上也多處劃傷，本來整齊發髻也散開了，披散在背后。

我跟著其它的人一起幫助傷兵包扎傷口，越是強迫自己去面對鮮血，就越是頭疼欲裂，連手指都在微微的顫抖。

處理傷口的軍中大夫替武將軍處理好了傷口，他緩步到了身邊來，這樣的動作引來了很多人側目，似乎好奇他和我的關系。

我半跪在地面，正在跟一個人類包扎胳膊，他就站在我身邊道：“姑娘，最近很危險，你就留在這里和他們一起吧，很快就會有人送你們走，戰爭恐怕要提前開始了，沒辦法等到我回來了。”

我恭敬的點頭。

他默默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大步的離開，我追去看的時候，他已經在去了前方的路上了，堅毅挺直的背影在風力格外的有力，像是大樹撐起來了，百折不撓。

下午的時候，果真過來了一大批的人，護送傷者們離開，所有的人都要走，武將軍特別吩咐了他們要帶我走。

傷者們是用簡單的馬車運走的，我在隊伍的后面默默的跟著，偶爾回頭看看，隨著每一次回頭距離的拉開，遠處的帳篷到了天邊，變成小小的點，然后忽然模糊，再也分辨不出來了。

傷兵中有人開始唱歌，悲泣的曲調唱出男子想要保家衛國的誓死決心，開始只是幾個人唱，到后面所有的人都跟著唱，唱著唱著就哭泣了。

他們不愿意離開戰場，不愿意離開生死與共的戰友，可是拖著傷殘的身子，斷不能幫到什么了。

粗獷的大男人們哭起來的時候還會捂著臉，像孩子。

我緩緩的跟，聽他們的歌，悲哀共鳴，風起悲涼。

騎馬在最前面的人回過頭調轉馬來，大聲道：“加緊步調，已經快天黑了，我們必須找到避難的地方。”

隊伍陡然加速，我放快了步子，鞋子已經在泥巴路上臟的不堪了，甚至磨出了洞來，清楚的看到腳趾露出在外面的部分。

天黑的時候，大軍在河邊扎營，靠近水源，會方便不少，但是因為是草原，沒有隱蔽的地方，為了不被發現，不能生火，大家都只能靠著一點微弱的月光活動，黑漆漆的臨時帳篷錯亂的擺著，完全看不清里面的人，都成了模糊的人影了。

我坐在河邊對月凝望，望了很久很久，眼睛都有些模糊的時候，恍惚中看見一個絕美的男子背朝著月像我走來，他背著光，所以看不清臉容，只是銀白的頭發在浩瀚的天空和皎潔的月光下，獨有一種動魄之美。

明淺，又叫出這兩個字，胸口猛的一陣劇痛，落下淚來，打濕了的眼睛，淚光折射的月光在眼睛里變成圣潔銀白的一片，那男子在我滿是光的世界里，對著我，衣袖翻飛，挺身而立，又是一塵不染。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我好想想起來。

“你是明淺嗎？”我自語的問道，閉眼，眼淚全部落下，恍惚中的影子又都全部消失不見了。

那種難以言述的失落是讓不能平靜的心陡然跌落谷底，都變得毫無意義。

我又看著那月，卻看到了月光里出現了奇怪的點，就像是月上落下了一塊小小的污漬，然后污漬變得越來越多，幾乎遮著了一小半的月了。

魔族人。

我不由得的從河邊坐起來，他們前進的方向不是我們來的方向嗎？難道他們是去要攻擊武將軍的軍隊，如果真是這樣，縱然武將軍有滔天的本領，可是面對突如其來的前后夾擊，只怕也會功虧一簣。

已經有人發現了，幾個護送我們的士兵湊到了一起商討，急急說話中，魔族的軍隊已經越過月亮朝著營地去了。

我連忙走到河邊，牽起正在小憩的馬，坐上去，策馬疾馳，士兵發現我要離開，過來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幾個人也紛紛跳上馬，跟著我的方向來。

一行人，一群魔族的人，在蜿蜒的路上，和明朗的夜空都朝著一個方向。

地上的人策馬疾馳，奔跑在涼意滿布的夜空中，和草原的草木融為一體，變成了漆黑的一片，像人類世界的里的影子戲。

我們趕到的時候，武將軍正在和魔界邊境上的魔族軍隊作戰，因為是人類的緣故，所以戰爭難免吃力，只能借助大型的武器，占得一點優勢。

燃燒的箭像流星雨一樣劃破夜空，夜空上無所遁形的探鳥被擊中的從高處燃燒的掉下來，燒的地面的草呼呼的響，很快就看見一大片干錮漆黑的地面了。

武將軍在前方指揮戰斗，偶爾攻過來的怪物他用長刀猛的砍去，一連殺了好幾個。

這時候我身后的將士也參與戰斗到他身邊去，告訴他消息，他立刻就在掩護下退了出來，然后指揮士兵將一部分的弓弩對準了后面。

妖怪的嘶吼聲已經靠近了，武將軍忽然看見了我，眉頭一皺，沖到我身邊來，大聲不滿道：“你怎么來了，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說完，他猛的按下我的頭，一只火箭從我們面前飛過，直奔夜空里的妖怪而去，他惱怒的將我拖到一邊，命令道：“你在這邊藏好，千萬不要出來，這里是戰場。”

他說罷已經來不及顧我了，到了戰斗中，繼續指揮作戰，我聽他的話將頭埋在草叢里，很好的藏起來，透過草之間的縫隙，我領悟到了戰爭的慘烈。

每一聲巨響，我身邊的草木都會反射出烈火通紅的光，仿佛覺得世界都是火海，再無安寧的地方。

已經有魔族人到了地面，戰爭到了肉搏戰，相比之下，人類的纖弱之軀，自然是占下風，就算是兩個人類同時和一個魔族人戰斗，也很難預知勝算。

身邊又有士兵倒下了，妖怪們殺掉他們又準備去攻擊下一個，那殷紅的血穿過密密的草叢流到我身邊來，我只覺得頭痛欲裂，然后拿起士兵們遺落下來的弓箭和箭筒站了起來。

拉弓，射箭，恍若是已經無比熟悉的動作，一氣呵成，我的箭穿過前方正要殺死士兵的怪物，又跟著拉弓的弧度，沖到天上。

金色的光芒炸開，幾只妖怪凈化，變成灰燼。

那一刻，武將軍，很多士兵都在看我。

夜幕里的黑再也無法是只是血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