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繁花似錦,從街道兩旁綿延至京郊。
新芽初綻,花香盈滿空氣,垂柳隨風舞動,人們忙忙碌碌,街上的叫賣聲不斷,熱鬧非凡。
與街上的熱鬧相比,京郊丞相府就沒有那么歡快,一派寂靜。
丞相喜靜,就連過年這丞相府也沒有吵鬧過,但也正因如此,丞相府的下人都是極成熟穩重的。
“我真是服了你那悶性子,跟你爹一樣?!背躞掭p輕抿了一口茶,看著此時不知神游到了哪里的花景說道。
“姐姐可是馬上就要成親的人了,怎的還是這般沒大沒???”她也是牙尖嘴利之人,“真不知太后娘娘怎么會那么喜歡你,百花宴上還不停地念叨你呢,哎,你這未來的皇家孫媳婦未免也太……”
“切,就知道你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主,只是,你再這么悶下去,你家公子就要成別人的了!”她顯然不想再聽花景叨咕,這些說教的話,她每天在家都要聽上千次,連忙打斷,說罷,拿了個點心放在嘴里,口中模糊不清道:“悶葫蘆!”
花景沒接她的話,看了看院中還沒有開花的杏樹,隨即一笑,眼里透著狡黠,問道:“那依姐姐之見,妹妹該如何是好?”
初筠一拍手,“哈!這你可就問對人了,依我說啊,讓你爹趁早派個嘴巧的媒婆說親去,若你說不動,找個幫手去跟他周旋周旋。”
“姐姐聰穎,我也覺此法甚妙!”花景贊嘆道。
初筠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眼,頓想抽自己一耳光,這丫頭就是個極精明的,如今這可不是在詢問我,只怕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仗著自己未來賢王妃的身份給她爹施壓是真。
哎呀呀,又被這丫頭給繞進去了。果然,聽得花景道:“既然姐姐這般關心花景的終身大事,又是未來的賢王妃,還請姐姐在爹爹面前美言幾句。”她提起茶杯,象征性地敬了敬她。
初筠干笑兩聲,心里想的卻是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丫頭眼皮子底下溜走。
花景又怎會不知她的想法,說道:“爹爹正在書房會客,一會兒我便領著姐姐去爹爹那兒,打小爹爹就十分喜歡姐姐,早說過姐姐是大富貴之命,果然如此。那姐姐就勸勸爹爹罷,想來爹爹和姐姐是很投得來的?;ň暗囊鼍壙啥颊莆赵诮憬闶掷锪??!?/p>
這賊丫頭!初筠暗自磨牙,公子娶了她,還能有好嗎?不過,她這么一說,自己這個說客是當定了!
整個丞相府誰不知道嫣花景喜歡的是公子云綽,可從朝中情況來看,似乎丞相與公子是完全對立的,所以丞相遲遲沒有去求親。
雖說公子是個閑散布衣,但皇上有事沒事叫云綽,所以云綽是唯一一個平民卻可以上朝的人物,這無疑不是一個傳奇。
而據說,丞相提出的很多意見都會被他駁回,而皇上最終也總會選擇云綽的意見。以至于老丞相氣得直跳腳,口中直嚷嚷:“就讓云綽去當這個勞什子的丞相去吧!”
老丞相一半欣賞公子之才,一半又有些憤憤不平,所以即使知道自家閨女喜歡云綽,也不愿拉下臉去求親。
初筠嘆了口氣,“哎,小丫頭,你可欠我一個人情了哦!”
花景捂著嘴笑,“知道知道!”面上雖是玩笑,可她心里卻想著,若日后初筠有什么難事,自己一定不遺余力。
初筠是個歡脫性子,她爹爹也格外欣賞初筠的性格,曾對她說:交友當交李家女!
不過,聽說李家因著她出嫁,差點兒要擺宴慶賀三天呢,又怕她惹禍,一直讓她在出嫁前呆在家里,可誰能管得了她呢?今天她就是偷跑出來的,想必在家中憋悶,只是苦煞了李家上上下下,現在都要把京都翻了個遍,怎么的,也不能把未來的賢王妃給弄丟了啊!
兩人靜靜坐了一會兒,花景看向那株還沒開花的杏樹,只見杏樹上有個花苞,看來馬上就要開花了。
春日杏花,美艷動人。
風簌簌,花飄飄。
那杏花就直直地下落,落在了那少年頭上,花中少年宛若畫中來。
眉如山,眼如泉,鼻若玉,唇若櫻,翩翩佳公子。他身著纖塵不染的白衣,腰間墜著晶瑩剔透的上好白玉,腰帶上繡著翻滾云紋。她竟然清楚地記得那日他身上的每一處細節。
他微微抬起手臂,輕輕拂去頭上吹落的杏花,動作輕柔,就像他那如云的人兒一樣,溫柔點滴,無限迷人。
就是那樣一幕讓她久久不忘,從此那個人住進心房,好像他們前世曾經相遇過一樣。
他的文章,她沒有一篇沒讀過;他的詩詞,她沒有一首沒背過;他的畫作,她沒有一幅沒賞過。
她愛他,愛到了骨子里,溶進了血液。從他成為第一公子時,她就再也忘不了他。
只是她忘了杏花有變色的特點,到謝落時,就成了雪白一片,亦如這人生兜兜轉轉,終歸于原點。
初筠嘖嘖道:“瞅你那一臉情意綿綿的樣,又想你的公子想到發春吧!”
花景抬頭瞪著她,“你的嘴怎么就那么不饒人呢?就像是冬日里的烈烈寒風!”
“是,是,比不得你那如玉的人兒啊,那如云的公子啊,你在春日里,一回眸,教我此生難忘??!”初筠說完就捂著肚子哈哈直笑。
花景站起來,撓她癢癢,初筠口中還是不饒:“看看你那沒了公子就不行了的模樣,真是笑煞我了!哈哈哈”
“小姐,小姐,老爺的客人出來了!”季兒從院外急忙忙跑進來匯報。
初筠瞧了一眼滿頭是汗的季兒,“原來還有把風的呢,哎,快來人,給本小姐好好弄弄,”又看了花景一眼,扯著衣擺給她看,“你瞧瞧,這衣服都被你弄褶皺了,如何去見丞相大人啊……”她還要再說,就被花景一把拉了出去,丫鬟們在后面急急忙忙地給初筠整理了好一番。
走到書房前,花景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初筠,眼底是一片凝重之色,抿了抿唇,道:“花景的姻緣可就全靠姐姐了!我……”
她還要再說,初筠已是打斷道:“行了行了,聽得我耳朵都生繭子了!”說罷,提起裙角,敲了敲書房的門,里面應了聲,她便沒有一絲躊躇地進了去。
花景緊緊攥著衣襟,手心里不知不覺已布滿汗珠,季兒走上前遞上手帕,安撫道:“小姐莫急,初筠小姐定會讓老爺同意你與公子的婚事的。”
花景依舊緊緊攥著衣襟,深吸一口氣道:“我怕爹爹不愿,會生氣,更怕爹爹同意了,而公子不愿?!?/p>
季兒撲哧一笑,“小姐,你真是想太多了!小姐你這么美麗又這么有才華又那么善良,公子怎會不喜呢?”
怎會不喜呢?可她還是怕,是不是喜歡一個人總是這般小心翼翼,生怕丟了那人身影,沒了那人念想。
她心中總是有幾分不踏實,喃喃道:“但愿吧?!?/p>
初筠進去不多時便出了來,她緊張萬分地過去,捉住初筠的手,初筠對她這一動作也著實嚇了一跳,她的手里竟全是汗,這丫頭平時都是云淡風輕的模樣,如今看來這丫頭真不是一般地喜歡云綽呢。
初筠暗自搖頭,哼了一聲,說道:“你爹蠻好說話的嘛,看來,你完全就是個乖乖女,都沒對你爹哭訴過非公子不嫁吧?!?/p>
花景一愣,顯然自動過濾了初筠的后半句話,“爹爹同意了?”
初筠白她一眼,“有我出馬,還有什么疑慮???”
花景低著頭笑了,那笑容是由千種墨色渲染,匯聚一彎綿延淺溪,她兀自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見不到周圍景色與人。
嫣明出來一看她此時模樣,輕輕嘆了一聲,看著遠處景色,又看看身前的女兒,只在心里道一聲: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他輕咳一聲,花景聽得聲響才反應過來,喚了聲:“爹!”
初筠嗤笑,“哎呀呀,想著公子,還能記得你爹,真是不容易??!”
花景瞪她一眼,她吐了吐舌頭,向著丞相告辭,便帶著丫鬟走了。
花景走到父親身旁,挽著他的手臂,聲音有幾絲哽咽,“爹爹,謝謝你!”
“花景,記住,爹如何都無所謂,只是放不下你和你大哥,你大哥是個莽撞性子,比不得你,爹最怕他惹是生非,但好在,你大哥生性良善,倒也沒惹什么禍。你雖溫婉純良,就是這一股子倔勁兒太……哎……”
聽得自家爹爹這般話,她心中也是有些感觸的,“女兒讓爹爹費心了。”
嫣明擺擺手,“哎,兒女就是讓父母來費心的,上輩子欠了債,這輩子來討的。”
花景撲哧一笑,嫣明拍拍女兒的手,說道:“花景,過幾日爹便讓巧嘴的媒婆去云府說親?!?/p>
花景低下頭,臉上不免紅了,如盛筵的桃花,倒是更加美艷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