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念恩在病房門口躊躇了一會兒,不知道自己是進去好,還是不進去好。本來她在來之前是沒有這么猶豫的,可是來到門口,突然之間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唉,她就知道,這件事并沒有她自己想像中的那樣容易,說到底,她還是有顧慮。萬一人家不喜歡見到她怎么辦?
蔣浩恩來到父親病房門口,他看見盧念恩在不停踱來踱去,口中喃喃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便覺得奇怪。不過,他對這個女孩也有莫名的好感,所以他說了一聲:“Hi。”
盧念恩聽到他的聲音,猛然的抬頭臉漲得紅紅的,她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蔣浩恩微笑的看著她,眼里充滿了善意。他一向覺得動不動就臉紅的女孩子很可愛,陳敏而是這個樣子,現在的盧念恩也是這個樣子。
盧念恩雖然是臉紅紅的,可是她一直盯著蔣浩恩不放,她也開始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和自己真的很像,眉毛、鼻子、笑容的弧度。這是她的哥哥呢,她一直想要一個哥哥,真是天遂人愿,現在,她有一個哥哥了。可是,他會喜歡她嗎?如果知道她是他的妹妹,他會作何感想?盧念恩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個有這么多問題可想的人。一夜之間,她變得連自己都覺得多愁善感起來。
蔣浩恩見她一副陰晴不定的樣子,用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盧念恩說:“我沒事。”她不過是在猶豫不決是進去還是不進去罷了。既然被蔣浩恩見到了,那么,她也不需要再想了,蔣浩恩會幫她作決定。
蔣浩恩點了點頭,對她說:“進去喝杯水?”話音剛落,他就覺得有點不妥了,畢竟這是病房,邀請人家去喝水好像不算禮貌。
盧念恩卻說:“好。”這可是他邀請她的,她可不是自己要進去的。
蔣浩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推開房門,不知道為何,他竟然還說了聲:“請。”盧念恩也不等他先走,自己把門再推開點走了進去。進去之前,她先準備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她的媽媽說過,無論遇到什么事情,一看到她的笑容,就什么煩惱都可以拋到一邊了。希望這個對蔣浩恩的,不,這個也是她的爸爸,對他們的爸爸來說,也有同樣的效果。
蔣爸爸正在床上看著書,看到他們進來了,便放下了書,微笑起來。他知道蔣浩恩會來,不過卻不知道他會帶了人來。他看到是盧念恩,對她笑了起來。
盧念恩有點不好意思,她結結巴巴的說:“我,我來復診,所以,所以來這里看看。”她干脆放棄了說話,安安靜靜的看著蔣爸爸。
蔣爸爸笑道:“請坐。”他指指旁邊的椅子。
盧念恩坐了下來,她見到蔣爸爸放在旁邊的書,厚厚的一本,翻開在那里,于是問道:“你在看什么書啊?”
蔣爸爸笑道:“《三國演義》。”
盧念恩說道:“書里說的是什么?”
蔣浩恩問她:“你不知道這本書嗎?”難得有人不知道這一本書,他還以為國人都知道呢。
盧念恩說:“我在美國出生,美國長大,對于國內的文化實在知道的不多。”她有些汗顏,不過,一想到這個事實是由客觀原因造成,她就釋然了。
蔣爸爸笑著說:“這是講述三國時代的一本小說,很有趣,有時間的話你也可以看看。”
盧念恩點了點頭,她有點亡羊補牢的說:“我平時也有看書的。”只是她不太看中文書,一來她的水平有限,二來,有些書委實也太厚了些,她有點怕開了頭沒有結尾。
蔣爸爸點了點頭,他笑著說:“不管是什么書,只要是自己喜歡看的就行。”他并非那種老古董長輩,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還是與時俱進的,與社會并不會脫節。
盧念恩笑著點了點頭,她問道:“你喜歡看書嗎?”她想知道多一點,關于他,畢竟,眼前這個人,是她的父親。偶爾,沒什么事的時候,她也會想象他會是什么樣的一個人。以往的那些想象完全是憑空而為,如今不一樣了,他是真實的人,就在她眼前。
蔣爸爸笑道:“并不。”
盧念恩睜大了眼睛,她問:“那為什么你現在在看書?還是那么厚的一本。”
蔣爸爸笑著:“因為我沒有別的事可做。”
盧念恩見他如此誠實,不由得咧開嘴笑了起來。真好,他和她想象中一樣有趣。
盧念恩點著頭,她誠實的說:“我沒事做的時候也喜歡看書,不過我媽媽總是說我看些無聊書。”對于家長來說,但凡不是與功課有關的書籍,都是無聊書。
蔣爸爸笑道:“你媽媽愛護你才會說你。”不過,如果是他有這樣可愛的一個女兒,他一定不會舍得說她半句。
盧念恩笑著,確實如此。她和蔣爸爸越聊越開心,她開始把從小到大所有她覺得有趣的事情都告訴蔣爸爸,兩個人笑個不停。
蔣浩恩見到他們兩個人聊得那樣開心,自己在一旁默默的坐著,他的臉上也帶著笑容。他還擔心父親住在醫院里會很寂寞,畢竟也沒有誰可以二十四小時陪在他身邊,而他又只能在固定的時間到醫院的花園里走走,限定時間回房。這種生活是很無趣的了。
看護進來提醒蔣爸爸到花園里曬太陽,他推來一張輪椅。蔣爸爸一見到輪椅就皺眉頭了,他說:“我自己可以走路。”他掙扎著下床,看護和蔣浩恩連忙扶穩他。下床后,他推開兩個人的手,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走了幾步,然后笑道:“我說是吧。”不過,他走得有些吃力。盧念恩笑著走到他身邊,示意看護讓她來扶,看護看了一眼蔣爸爸,蔣爸爸點了點頭。他走到了一邊。盧念恩扶著他,笑道:“我們去花園里走走,我看到薔薇花開了,那個架子很漂亮。”
蔣爸爸扶著盧念恩的手,慢慢的往外面走去,蔣浩恩站在另外一邊,準備隨時扶他。看護也緊跟其后。
蔣爸爸在花園里坐下,抬頭看著天空,不過才兩日功夫,他就體會到了身不由己的難處,好在,他是個意志極堅強的人,這種小事,不會難到他,他會積極配合醫生,盡早康復。他又看看那叢盛開的薔薇花,笑道:“這花開得很好看。”
盧念恩笑道:“這是流浪薔薇,我最喜歡紅色的那種。”不是粉紅,是深紅,像胭脂一般的顏色。她知道什么是胭脂,她有一個非常復古懷舊的母親。
蔣爸爸笑道:“我也喜歡紅色。”一般人認為紅色太過喜慶,免不了俗氣,可是,他覺得很溫暖。以前,他在外面求學,有時連過年也不在家,但是,見到了紅燈籠,就像自己在家鄉一樣,心中不再孤獨。
盧念恩又說:“我喜歡在集市買東西,討價還價的過程最令人愉快。”有時候,她不一定能夠把價錢殺下來,可是,她喜歡聽到商人們各種奇特的不能減價理由。
蔣爸爸笑道:“我也試過,某古董攤檔的小販一看見我就皺眉。”在集市上,可以見到很多人生現象,他從來不敢小覷街頭智慧。
盧念恩笑著說:“我走樓梯的時候,總是在心里數著‘一級、兩級、三級’,直到現在還改不了。”在路上走著的時候,如果那條路剛好是方磚鋪的,她也會從頭數到尾。
蔣爸爸忍不住大笑起來:“我知道我家樓梯是多少級。”這種小習慣,他也有。他越看盧念恩就越是覺得歡喜,這個小姑娘有著和他一樣爽朗的笑容,也有著和他一樣的生活習慣。這種緣分可不多見。
這個時候,看護看了看時間,又提醒蔣爸爸該回房間吃藥和休息了。蔣爸爸看著盧念恩,由衷的說:“如果每日能夠和你這樣說說笑笑就好了,時間過得真快,即使是在醫院里,也沒有什么好怕的了。”
盧念恩馬上說:“那以后我每天都來,你可不許嫌煩。”她正等著這個機會呢,這下好了,不用她自己開口。
蔣爸爸躊躇了一會兒,他說:“會耽誤你的時間嗎?”有她陪伴固然是好,但是,他又怕會影響她的工作和生活。
盧念恩搖了搖頭說:“我沒什么事,我還在休假呢。”她一年到頭也難得放假,所以,一下子請了一個月的假,居然也獲批了,高興之余她還是有些失望的,還以為她是不可缺少的一員呢。原來也不過如此,所以,她也樂得跟著母親回國,可以待在她老人家身邊盡孝了。
蔣爸爸問她:“你是做什么的?”
盧念恩笑道:“回來之前我是一個IT從業人員,負責處理銀行的數據系統。”
蔣爸爸又笑道:“和我一樣呢。你是怎么想著要學計算機的?”
她笑道:“我實在是煩了要請人修電腦,干脆自己來。”那時候,她是一日沒有電腦都過不下去,怎么放心電腦放在別人那里。
蔣爸爸笑道:“我也一樣。”看來,他和盧念恩的緣分還不止是一點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