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說的太過平靜，以至于讓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許宛柔不知道，他剛剛離開她，就讓人去調查了葉恒的事情，不出他的意料，葉恒果然是被雅菡買兇所殺。所以許宛柔要找他償命也算沒找錯人，畢竟如果不是他的話，雅菡也不會如此的恨上她。

沈默曦看向她，再次開口道：“陪我三個月，像我們以前那樣，沒有雅菡，沒有葉恒，只是你我。三個月后我把我這條命給你。”

他說的平靜如水，可許宛柔卻狐疑了起來，“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抬手撫摸著她的臉頰，目光柔和，“因為我愛你，我懷念我們之前的日子，所以我愿意為了那些歲月，奉上我的生命。答應我好嗎？就算是最后的祭奠！成全一個要死的人。答應我，哪怕——是為了葉恒。”

他說愛她，她該信他嗎？不，他不愛她，他也許也不愛沈雅菡，但她依然不是他最愛的那一個。

至于最愛她的人，已經死了……

他說三個月后會給葉恒償命，她該信嗎？不，她根本不信，他給她開的空頭支票還少嗎？

她不相信他，可她還是會答應他，也會全心全意的陪他三個月。

她根本就不指望他會真的給葉恒償命，但只要給她接近他的機會，她就有辦法讓他家破人亡，這次，她要將所有的仇恨都一次的算清。

她沒有表現的太過迫切，只是聲音淡淡的，“你說的是真的嗎？”

沈默曦看她的悵然若失的神情，欣慰了不少，她終究還是對他的不忍，他想只要假以時日，她一定會原諒他的。

他笑著走到她身旁，牽起她的手，拉著她走出屋子。

他的手掌很暖，給人很安心的感覺，至少許宛柔曾經是這樣覺得的。

她曾經很喜歡把玩他的手指，他的手指很干凈，骨節分明，卻不突兀。把玩的次數多了，她便注意起他的掌紋和指紋，他的十根手指都是斗，村子里面的老人講這是乾命，要找是個手指都是簸箕的女人才能圓滿，她沒告訴過他，她十根手指就都是簸箕。

當時她覺得這是上天的安排，他們本就應該是一對的，可是后來她卻覺得，她的簸箕根本不是和他的天作之合，只是暗示著她此生一無所有罷了。

屋外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來，蒼穹上星宇密布，長江以北的風特別的凌厲，吹過臉頰，像是生生被刀子凜過一般，許宛柔緊了緊衣領，抬頭看天上的星子。

江南是看不到這樣高的天的，也看不見這樣清的星，就好比桐城，那里的風總是很綿長，空氣總是很細膩，那時候她在舞樂緣，她在那里認識了葉恒，在那里認識了沈默曦，那時候的沈默曦很溫柔很優雅，不像現在……她想到這里，微微側過臉，剛好看見他剛毅的下顎，她不禁嘆了口氣，人生若只如初見……

沈默曦拉著她，穿過整個院子，在軍營的門口，他從他的警衛員手里接過了一個包袱。

許宛柔有些好奇，那個包袱里面裝的是什么，便問：“你拿的是什么？”

他笑，搖了搖手上的包裹，說：“晚飯。”

“晚飯？你帶我出來，不是打算出去吃嗎？”許宛柔有些詫異的說。

沈默曦看著她驚訝的樣子，只是寵溺的撫了下她的頭發，嘆道：“你來的時候難道沒有發現這里是荒山野嶺嗎？”

“那我們出來干什么？”許宛柔似乎有些懊惱，因為她并不喜歡這個地方，這里雖然很美，可是太冷了，而且她并不想和他單獨相處。

沈默曦并不在乎她是否喜歡這里，徑自說著：“因為風景，有時候人的心情是會隨著身邊的風景發生改變的。你沒看過長江以北的風景吧？”

他眸子晶亮晶亮的看著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可是許宛柔并不想回答他。

沈默曦似乎知道她不會回答他，也不追問，他剛想開口繼續說些什么，卻注意到她的左手一直抓著領子，他松開她的手，默默的將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暖和點了沒有？”

許宛柔抬頭看向他，他也正低頭望著她，他的眼睛幽深的猶如暗夜里的一汪幽泉，水波岸然，引人探尋，她一時看失了神，直到他再次牽起她的手，她才反應過來。

他拉著她繼續向前走，邊走邊說：“北方的風光不比南方那么的細致，綿長，但是卻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大氣，山高水長，雖然只是隔了一條江，卻是兩個世界……”

他后面的話，許宛柔根本沒有聽進去，因為她正懊惱，自己剛剛險些又動心了，她狠狠的在自己的腰上掐了一下，讓自己清醒，可沈默曦是那樣迷人的一個人，她曾經又那樣的愛過他，她的這場賭注就像是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人在和一個高手在獨木橋上過招，只要稍有不慎，她就會跌入萬丈深淵。

許宛柔正想著，沒有注意路，等她注意的時候，兩個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山腳下，這是軍營以北的自座小山，叫做補心山。補心山有一種傳說，就是一個人的心如果受了傷，就來到這里，山神就會幫忙補心，下山的時候就會忘了所有傷心的事情。

沈默曦有生以來第一次相信這種迷信的事情，他想許宛柔還是愛他的，只是她一時無法原諒他，只是他不知道，傷了的心補不上，愛過的人回不去。

月色下，許宛柔的眼睛顯得水光濯濯，睫毛下的一排剪影，像一排排林立的松柏，她的眉本就細長，眉弓弧度悠然，在這樣的夜色里她的眉目之間儼然映成了一幅水墨丹青，有細碎的風吹過她的大衣，衣角隨風搖擺。

沈默曦一時看失了神，他早已看過她千萬遍，可無論何時看上去，她都是那么的美，美得令人心動，他伸手拂過她散落在臉頰的細發，問“咱們是在這吃，還是到山頂吃？”

風漸漸大了起來，許宛柔微微瞇了眼睛看向山頂，浩瀚的夜空布滿星辰，月色皎白，無形的將山頂與夜空連在了一起，有幾顆低垂的星子，看上去就像長在樹上一樣，這一切無一不在吸引著她，她看著那片山頂，無意識的喃喃，“山頂美嗎？”

“每個人心里的山頂都不一樣，只有看過才能領略。”沈默曦略有感慨的道。

她悠然一笑，松開他的手，快步向臺階，有那么一瞬間，她恍惚的覺得這不是攀山的臺階，而是直通云霄的天梯。

沈默曦見她走的快，急忙追了上去，在她身邊喊道：“你慢點，這山很陡的。”

她的步子很快，就像在追趕星辰一樣，任他在后面怎么叫她，她也不理會，終于她聽得煩了，回身睨著眸子，“怎么？你怕我摔下來砸到你？”

沈默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快步趕上她，捧起她的手，幫她暖了暖手，才說：“怎么會？我生來就是為了保護你的。”

許宛柔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自在似得，迅速的抽出手，快步向山上走去。

他不是第一次這樣跟她說情話，只是她是第一次覺得不自在，他的情話觸及了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改變主意，怕自己最終會忍不下心，所以她只能逃避，

她想沒有人會知道，她曾在這樣的午夜里無聲的嘆息過，深深的同情過自己，——一個可憐的女人。他不過只是說了一句情話，不過給她一點溫存，她便動搖了，就像當初一樣，她悄悄的仰起頭，在他還沒有發現的時候，便已將眼淚倒流回了心底。

她的步子太快了，所以很快就將力氣用光了，她看著那盡在咫尺的星，覺得自己就像是在追日的夸父，即使耗光了力氣也抓不到星子。

她硬撐著又走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有些蔫蔫的開口問：“還有多遠呢？”

沈默曦抬頭目測了一下距離，他想告訴她，還有一大半的路，可又擔心她失落，便沒有直言，只是問她，“是累了嗎？”

她真是累極了，以至于沒有力氣再倔強下去，她只得哭喪著臉點了點頭。

沈默曦走到她面前，將包裹遞給她，她看了他一見，見他對她點了點頭，才接過他手中的包裹。

沈默曦將包裹交給她，隨即轉身蹲在她面前，“上來吧！”

她一怔，久久沒有動作，沈默曦回頭看她，見她愣在那里，又說了一遍：“上來，還有很久的路要走，我背你。”

冷風吹進許宛柔的脖頸里，她冷的瑟縮了一下脖子，反應過來，伸手攀上沈默曦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