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王府。
“殿下,王爺這會兒正與右相大人在書房商量事情,王爺說殿下回府以后便可立即去書房。”
容玥走進大廳,對傳話的下人隨意地一點頭,然后往王府書房的方向走去。
容親王原本是當今圣上的堂兄,兩人從小感情便很好,當年皇上剛登基,新朝不穩(wěn),內部有奸臣亂黨的余孽作祟,外部還有想要趁機撈好處的南疆等小國的經常騷擾,當時,整個南楚都處于十分艱難的境地。
然后是容親王和沈朝風、也就是當朝右相,兩人一文一武,一人攘外、一人安內,朝中沈朝風輔佐皇上穩(wěn)定了大局;對外容親王親自掛帥出征打得南疆東躲西藏,由此而立下赫赫戰(zhàn)功。
可以說,容親王和沈朝風兩人,可謂是當今皇上最信任的人。
容玥站在書房外,手臂正抬起,容親王的聲音就從里面?zhèn)鱽恚笆谦h兒嗎,進來吧。”
容玥推門而入。
“父王,相爺。”
容親王點了點頭,看著容玥的神色慈愛。
沈朝風一臉微笑,看著容玥就像在看自己滿意的子侄,“殿下。”
“今早,滄州那邊傳來消息,州內有流寇作亂,擾得當地百姓苦不堪言,皇上還為此召我和沈大人進宮面圣。”容親王淡定地拋出引子。
“皇上想必很煩惱,尚未想出法子來應對?”
右相一臉新奇地看著容玥,“殿下如何得知?”
“若皇上心中有數,此時必定是已經給父王和相爺下了旨意了,但看兩位的神色,皇上似乎在旨意這個事情上還在猶豫。”
“殿下聰慧。”右相點了點頭,眼中滿是欣賞的神色,“其實皇上還沒下旨,是因為正在派人前往滄州查探,若當真屬實,皇上自會定奪。”
“查探?”容玥往書桌前的兩位輕輕靠近,道,“莫非除了流寇作亂這一說法,難道還有什么隱情?”
“這就是皇上要我們兩人查探的事,皇上不知從什么地方得知,流寇當中有當年的亂黨余孽。”
容玥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皇上的心情。
這時候,書房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聽見這腳步聲,容親王抬頭看向容玥的神色意味深長,容玥垂眸看書桌上皇上賜給容親王的硯臺,看不清他的神色。
“容玥哥哥。”
來人如黃鶯一般清脆的聲音從書房外傳來的同時,書房的門被推開。一抹鵝黃色映入眼簾,容玥似乎才知曉有人闖入一般抬起頭來。
“婉兒,不得無禮。”右相在書桌后面輕斥了一聲。
容親王不贊同地抬手打斷右相,一臉笑意地道,“都是一家人還談什么禮不禮的,你可別嚇著孩子。”
沈婉兒柔美的鵝蛋臉上飛快地閃過一抹嬌羞的紅暈,“婉兒見過王爺,婉兒許久沒有來給王爺請安,請王爺恕罪。”
“你這丫頭,今天隨著你父親過來也不是特意給我請安的吧!”容親王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容玥。
沈婉兒一笑,“容玥哥哥。”看在容玥身上的目光柔得能滴出水來。
“婉兒姑娘。”容玥疏離有禮地一笑。
……
鹿鳴山腳下的密林里,安莫雨胯下的烈馬越發(fā)瘋狂地往前奔,安莫雨騎在馬背上,幾次要被甩下來。
“安墨鈺,往下跳!”
身后有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男子的喊聲遠遠地傳來,安莫雨在馬背上艱難地轉身望去,依稀可見自己身后的一抹艷麗的紅色。
“往下跳!”
紅色的人影越來越近,安莫雨在淚光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了當朝右相家高傲少爺沈昭鄴那張臉,那張臉上滿是焦灼的怒意,“你快跳下來!”
安莫雨在顛簸的馬背上艱難地看向馬肚子下面,一片片連著的灌木叢,還有帶著刺的不知名的植物,斷裂口尖銳朝上的樹根。如果跳下去扎在上面,那場面……安莫雨閉著眼睛,身下的烈馬突然狂顛了一下,在一片慘叫聲中,安莫雨的雙手更加緊緊地抓住馬背上的鬃毛。
“我叫你往下跳你在干什么!”沈昭鄴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沈昭鄴的快馬飛奔著,眼看即將追上安莫雨身下已經瘋狂的烈馬。
“我不敢……”安莫雨緊緊地閉著眼睛小聲道。
“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沈昭鄴怒吼,抬頭看了一眼前方越來越密的林子,越往前,生機就越小。
“你想死別拖累本少爺,不想死就往下跳!”
可是我一點也不想死……安莫雨再度看了一眼馬肚子下面的灌木叢,深吸口氣,然后緊閉著雙眼叫了一聲,上半身一翻,從馬背上翻下來——
……
“喂,可以睜開眼睛了。”
無比嫌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本來做好了這張臉即將毀容的準備,卻好像一切已經風平浪靜,安莫雨先是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任何異樣,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才驚覺自己已經站在了平地上,腳邊就是灌木叢和斷口尖銳的樹枝,而她和沈昭鄴就站在最柔軟的青苔上。
腰上有一只手,溫度灼熱。安莫雨臉一熱,急忙退開,惹得沈家大少爺一臉不爽。
“嘖……又不是女人,你緊張個什么勁!”
“……”
“行了,多謝本少爺的奉承話我也不想聽了,你只要記住,你這條命,是本少爺今天救回來的!”沈昭鄴往回走了幾步,翻身騎上他的馬,拉了韁繩掉頭就要走人。
“喂你去哪兒!”安莫雨急得臉色一變。
“回書院,你以為呢!”沈昭鄴嫌棄地瞪了她一眼。
“你帶我一起!”安莫雨急急往前走了幾步擋在沈昭鄴的馬兒前面。剛才她跳下來的時候,那匹發(fā)瘋的烈馬早已竄進了林子里,此時看不到一點影子。眼看沈大少爺一臉不耐煩的模樣,她厚著臉皮道,“救人救到底,你不帶我一起萬一我在這里餓死冷死,或者被野獸給吃了,那你不是白救了嗎?”
沈昭鄴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安莫雨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半刻鐘后,沈大少爺妥協(xié),指了指自己身后。
“上來!”
一刻鐘后,沈昭鄴騎著馬走出了灌木叢生的樹林。
安莫雨坐在沈昭鄴身后,兩只手悄悄地抓著沈昭鄴衣服的后擺。天上淅淅瀝瀝的雨滴落下,打在安莫雨的臉上。
“下雨了。”
安莫雨輕輕地、似嘆息一般道。沈昭鄴沉默著駕著馬往前,也不知他聽到沒有。
絨毛一般的小雨點將馬背上的兩人籠罩在其中,周圍也被毛毛小雨籠罩得霧蒙蒙的一片,安莫雨坐在馬背上,因為驚魂未定而還有些濕潤的目光落在身前的紅色衣裳上,腦子里有片刻的恍惚……
又一刻鐘后,沈昭鄴在藏書閣前駕住了馬,用不耐煩的聲音道,“喂,到了,下去。”
安莫雨磨蹭著從沈昭鄴的馬背上滑下,這才感覺到兩條大腿內側火辣辣的疼,疼得她腳下一軟,差點在沈昭鄴面前再次丟臉。沈大少爺依舊高高在上地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道:
“別以為這次本少爺救你,就是承認你了。”秀挺如雕刻般的鼻子里,發(fā)出一個“哼”,然后一臉不屑地轉身離開。
“莫名其妙。”安莫雨瞧著沈昭鄴的背影,輕輕地嘀咕了一聲,隨后才轉身,一瘸一拐地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藏書閣二樓的窗前,白色的人影停留了片刻,隨后一閃即逝。
皇家書院教員所住的小院前,安莫雨忍著全身上下快要散架的痛,推開了小院的木門,然后一瘸一拐地走進自己的屋子。
直到坐在矮塌上,她整顆心才從砰砰跳的狀態(tài)中平靜下來,仿佛只有回到了這里,一切驚險才塵埃落定,身上每個部位發(fā)出的痛楚都告訴她,今天發(fā)生的不會是特例,當然,也不會是她在假扮成墨鈺的包括未來的一整段時間內的結束點。
反而,一切才剛剛開始。
安莫雨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往矮塌上一躺。
“啊!”
背部灼熱的痛刺得她一下子又坐起來。背后一片火辣,痛得她整張小臉都在變形。不知道后背被叢林里的樹枝打磨成什么樣子了,她強忍著身上的酸痛站起身走到屏風后。
穿上身上的素色長衫有點大,這還是墨鈺的,這會兒已經被樹枝撕裂了好幾個口子,安莫雨將衣服一件一件脫下來,白布裹著的部分沒什么大礙,就是肩膀以及白布沒有包裹的地方,被樹枝打得青一塊紫一塊。
“嘶……”安莫雨倒吸了口冷氣,肩膀有一塊滲出了血絲,大腿內側更是被磨破了皮紅通通的一片。
這時候,門外“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誰?”安莫雨在屏風后緊張地問,同時手中的衣服嚴實地擋在胸前。
腳步聲走進屋子,并未靠近屏風,安莫雨正要松一口氣,卻聽見一聲兩個堅硬物體相碰撞發(fā)出的聲音。腳步聲一頓,像是要朝屏風走過來。
安莫雨的心臟再次緊緊地提起的時候,腳步聲一轉,竟然是離屏風越來越遠的方向,走出了屋子,伴隨著的還有關門的聲音。
安莫雨披了一件衣裳走出屏風,屋里空蕩蕩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十分安靜。
她這時候才注意到,屋子中央的木桌上,憑空多了一個白色小瓷瓶,小瓷瓶做工精致,被安莫雨拔掉瓶塞的時候,還有一股讓人舒服的藥香味飄出來。
安莫雨倒出一點抹在自己發(fā)紅的手掌心,一陣清涼滲透進掌心的皮膚里。
“沈昭鄴?”安莫雨的眼珠子轉了轉。
瞧著手中的小瓷瓶,不由得眉目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