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楚落塵醒轉過來,卻發覺自己身處在另一間幽室。門窗仍是鋼鐵打造,但室內有床鋪桌椅,甚是齊整,大為不同。他暗暗驚奇,爬將起來,手腳一輕,登時發現手足鐐銬已去,身上衣衫也已換過,他驚叫出聲:“奇怪!這是什么所在?”
他走了幾步,左右瞧看,見桌上有酒有菜,一大盤肉,還有一碗魚羹,兀自清香溫熱。
他皺起眉頭,禁不住又想:“我怎么在這里?是狗太監收監匆忙,把老子關錯了么?”但隨即便覺得匪夷所思,廠衛太監個個精明強干,絕然不會無故錯關。驀地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禁不住驚喜交迸,心中大喊:“是了,定是老金知道自己下落,重金賄賂管牢番子,將自己換到這里,哈哈,好掌柜好老金,老子終于熬到你來了!”
他手舞足蹈高興了一陣,心中又隱隱覺得不對,三寶樓戒備森嚴,那東廠三虎為了撈個司禮監副掌印官帽在手,明爭暗斗,略無松懈,怎容得屬下小太監耍奸弄鬼,然則自己為何卻在此處?床鋪酒菜,都是真的,自己昏然蘇醒,便境況迥然,豈不是此身如登仙境?
他繞室走動,怔然半晌,當真摸不著頭腦,當下也不再想,看到桌上酒菜,肚中咕咕雷鳴,止不住饞涎欲滴,尋思道:“這酒菜便是有毒,老子也痛快吃了,便是落個七竅流血,也勝過受這無邊苦楚。”
一念及此,便不再客氣,狼吞虎咽,直似那餓鬼投胎,須臾之間,便將那酒肉吞吃干凈。
腹中一飽,傷痛便不難耐,除鞋上床,倒頭便睡。睡夢中正在迷迷糊糊,忽聽得腳步聲響,他張眼一看,不由歡喜若狂,高叫道:“老金,你可來了!”翻身便起,迎了上去。老金大笑:“你個猴崽子,找得我苦,快隨我走。”
楚落塵又是驚喜又是難過,嗚咽道:“老金,老金,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老金笑罵道:“為了救你,花了我多少銀子,你要賣力干活,將來還我。”楚落塵轉悲為喜,笑道:“不怕啊老金,‘月盛齋’金字招牌,不管多少,我包管賺了,雙手還你。”老金道:“休說,快走,快走。”拉著楚落塵就奔了出去。
楚落塵大喜,忽見眼前煙霧朦朧,一個窈窕婦人行來,隱約走在霧中。他大驚道:“娘,您也來了,我在這里,快來!”那婦人不管不顧,濃霧涌來,隱身不見,他又叫道:“老金,我娘來了。”驀地一輪烈日刺破茫茫霧靄,眼前金光萬道,強光刺目,連耳朵都嗡嗡作痛,他掉頭回顧,老金也已不見,他不由嘶聲喝道:“老金,老金。”忽的天邊飛來一鞭,勢道凌厲無匹,抽在他臉上,他厲聲慘叫,雙手蒙臉,猛聽得耳邊有人大叫:“醒來,小家伙!”
他手足一陣痙攣,醒轉過來,只覺滿頭滿身都是冷汗,一個番子正拍著他的臉。他恍然驚悟,原來是南柯一夢。
卻見那番子擠出一絲笑,道:“老金是誰?叫得這般驚天動地,是你丈母娘么?晚飯在這里,起來吃吧?”
楚落塵起身一看,又是滿桌酒食,他忍耐不住,驚道:“又來怎的?怎的只顧將酒肉我吃?誰叫你送來的?”
那人哼了一聲,也不接話,轉身徑去。
楚落塵搖搖頭,尋思道:“難道狗太監見我瘦弱,降息得我肥胖了,再來結果我?也罷,且落得吃了,再來理會。”當下又吃了。
如此五六天過去,傷勢大大好轉,東廠三大統領蹤影不見,也不來提審,每日只是好酒好菜,搬來請吃。獄中雖無天日,這些日子倒也舒心爽快,只是把楚落塵悶在葫蘆里,睡臥中也不得安穩。
這一日晚間,楚落塵吃罷了飯,酒喝了大半壺,只覺得酒水混濁,不如往日清洌。他走到房中舒展一下身骨,覺得身體輕靈,大異平常,知道是田義那兩枚“六氣化玉丸”化為己用,受益不小,正在欣喜,忽聽鐵門吱呀一聲,一陣香風撲面,有人碎步進來。
他吃了一驚,慌忙一看,只見一個麗妝女子低眉道個萬福,站在眼前。楚落塵偷眼一瞧,見她霧鬢云鬟,柳眉星眼,紅裙籠身,掩不住天然風致,委實是個絕色美人。
他嚇了一跳,退了一步,吃吃道:“你,你是何人?怎到此處?”
那女子卻銀鈴一般笑了起來,深牢本來陰寒,被她一笑,仿佛一股春風吹過,四下登時和煦融融。
楚落塵目瞪口呆,那女子纖手撫著鬢邊發絲,眉梢嘴角都是笑,嬌聲道:“天色向晚,楚公子也不掌燈?”話未說完,嬌怯怯的走到桌邊,點燃了燭火。
一點燈火搖曳,將她體態襯得柔若無骨,楚落塵從燈下望將過去,心中不禁砰然跳動。
那女子眼波流動,嬌笑道:“奴家小月,今日前來相陪公子,愿能令公子稱心爽懷,也不誤了公子年少青春。”
楚落塵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嗔道:“誰叫你來的,你出去。”
小月抿嘴一笑,悄聲道:“老天爺叫我來的,你的魂兒叫我來的,公子可滿意了么?”
楚落塵蹬蹬蹬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床上,正要喝叫,忽覺體內一陣燥熱,那燥熱雄氣如奔,轟的一聲,渾身有如烈焰焚炙,丹田中噌的升起一股無名欲火,直沖頂門,頃刻間,面漲酡紅,頭臉大汗淋漓,只是張口,呼呼喘著粗氣。
小月倒了一杯酒,雙手遞過,媚笑道:“公子受驚了,先飲了此杯,你我再行安寢吧?”
楚落塵雙手捧腹,叫道:“不……不要。”
小月伸手一拉,一身紅裙飄然落地,赤裸坦陳,風流身段畢露無遺,凹凸有致,肌膚賽雪,瑩潔如玉,滑若凝脂,在燈光中呈粉紅之色。她縱體入懷,一只手勾著楚落塵頸子,另一只手端酒喂來。
楚落塵體內春酒發作,只聽得腦中嗡嗡巨響,正在欲念勃發,驀覺暖玉溫香,抱個滿懷,美人耳鬢廝磨,悄聲軟語。楚落塵湯著,真個遍體酥麻,魂飛天外,怎耐得住?當下張口,將酒一飲而盡。
酒一入腹,胸中烈火洶洶,更燒得旺了,他頭腦漸漸迷失,如癡似呆,只覺渾身精力蓬勃,似乎無窮無盡,狂叫一聲,張臂將小月壓在身下。
小月失聲驚叫,手一松,酒杯啪嗒一聲跌得粉碎。一聲脆響,將楚落塵略略驚醒,他哎呀一聲,便要推開小月,豈料小月玉臂一圈,緊緊將他抱住,翻轉過來,反將他壓住,含羞道:“小冤家,來吧。”
楚落塵雙眼噴火,死死瞪著身上人兒,小月嚶嚀一聲,不勝嬌羞,面若桃花,紅唇似火,蓋住了楚落塵嘴唇。
楚落塵眼放異光,靈智又已泯滅,一陣酥麻入骨的戰栗轟然彌漫全身,雙臂用力,身子一翻,又將小月壓下,緊緊抱定她溫軟的身子。
兩人親吻了片刻,正要入港,楚落塵猛覺得體內忽生出六道真氣,左右竄將上來,胸中那股燥熱難當之氣忽的一散,狂風烈火,霎時齊消,頭腦登時清醒過來,不由“啊”的一聲驚呼出聲,將小月推了開來。
小月驟不及防,滾到床角,脫口而呼。楚落塵形同虛脫,滿頭大汗,暗道好險,如不是服過“六氣化玉丸”,欲火引動生發出來,險些便釀成大禍。回思方才情狀,不由窘迫無地,額頭之上,冷汗滴落。他又羞又氣,俊臉發燒,低聲喝道:“你到底是誰?”
小月雙手蒙面,兩串珠淚從指縫間滑落下來,她哽聲道:“楚公子,你便順了小月吧?如若不能,霍公公便要殺我爹娘,我爹娘此刻便關在這三寶樓里,我爹娘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雙肩微顫,淚水不絕如縷。
楚落塵心下一驚,恍然大悟,心道:“是了,這是老旦霍文柄一手操辦,做下的好事。”斜睨窗外,果見一條人影伏身窗前,自是霍文柄在往里窺視動靜。
小月抽泣道:“小月要是不能與公子交好,明日見到的便是我爹娘的頸上人頭了。”
楚落塵驚怒交迸,轉念一想,雙臂一張,重將小月摟入懷中。
小月又驚又喜,正要發問,忽聽楚落塵低聲道:“噤聲,那廝躲在外面探看,咱們且做場戲給他看。”
小月溫順如貓,蜷身在楚落塵懷里。楚落塵抖開被子,蓋住兩人身子,小月身子忽的一顫。楚落塵只覺得小月裸露的玉體緊緊貼著自己,氣息急促,幽香撲鼻而來,不由心中怦怦亂跳,他暗罵道:“楚落塵啊楚落塵,你救人救徹,可不能惹人嗔恨,做那豬狗不如之徒。”當下強捺心神,抱住動也不動。
良久過去,睡意襲來,兩人終而入了夢鄉。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霍文柄推門而入,笑道:“楚哥兒,春宵苦短,可要再睡會兒?”
兩人穿衣下床。楚落塵面上一紅,指著小月道:“我的事情與這位姑娘無干,請放了這位姑娘和她爹娘離去。”
霍文柄哼聲道:“好個憐香惜玉的漢子,那么,你招了么?”
楚落塵面上英氣一挺,哈哈笑道:“你先放他們離開,我招了便是。”
霍文柄白眉一揚,面上大喜若狂,忍不住笑道:“好,是個能擔當的漢子。”輕擊兩掌,兩名廠衛聞聲而至。霍文柄喝道:“將小月帶出去,那兩個老家伙也放了。”
小月不知霍文柄逼自己以色相誘要楚落塵招認何事,眼見他為了相救自己一口認下,不禁心中大為感激,星眸一黯,屈膝跪下,向楚落塵拜了一拜,珠淚紛紛墜地。那廠衛一把提了她起來,喝道:“滾吧,小娘皮,還想賴著不走么?”罵罵咧咧押著小月出門而去。
霍文柄目光一轉,笑道:“美人走了,你那便宜的泰山岳母也放了,這便簽押招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