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兩手比劃，想得高興，猛地聽楚落塵嘆了口氣，道：“可惜啊，可惜。”田義瞪眼道：“臭小子，可惜什么？做不成大廚，傷心了？哈哈。”楚落塵搖頭道：“可笑你兀在發春秋大夢，就算你取得供詞，要硬做那司禮監副掌印官兒，怕也是千難萬難呢。”田義狠狠瞪視，叱道：“放屁！圣上都開了金口，有甚難不難的。”楚落塵冷冷一笑，瞧了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眼中大有同情之色。田義見楚落塵住口，頓時額上青筋，根根暴起，急道：“到底為什么？仙人板板，賣個屁關子，快說個明白！”

楚落塵又嘆了口氣，肚中卻笑翻了天，淡淡地道：“此中原由，我不說，你是死也不瞑目的，但你方才強橫霸道的，又打又罵，我偏不說。”

田義擠出一絲笑來，模樣反倒說不出的猙獰，賠笑道：“楚哥兒，你就說了吧？打什么緊？”楚落塵板著臉，半晌方道：“你要是當了那官兒，有誰最不喜歡？會暗生嫉妒？”田義皺了皺眉，冷哼道：“那又如何？”楚落塵道：“方才你們進屋前，那白總管……咳，咳……”田義忙道：“白驂嚼什么舌根了？”

楚落塵眼珠一轉，突然捂胸蹲下，顫聲道：“好痛啊，痛死我了！”田義吃了一驚，眼看楚落塵身子颼颼發抖，全身似要虛脫，喝道：“怎么了？楚哥兒……”撕開他衣襟，目光轉處，語聲一頓，沉吟道：“傷得不輕，這是山西無常門的迦葉腿踢的……仙人板板！哼，先便宜了你這廝。”忙在懷中摸出一個沉香盒子，取出一枚藥丸，那丸金光煌煌，藥香馥郁，一室皆盈。楚落塵心念一動，偷眼瞧去，見田義一手托著那丸，瞅他一陣，神氣古怪，遲疑半晌，終于呲牙瞪眼，把藥丸納入楚落塵口中。

楚落塵只覺異香滿嘴，登時做出氣息奄奄的模樣，軟癱在地，他本就失血傷痛，此刻正好省了偽裝。田義雙手疾拍，助他移血過宮，那藥丸順喉而下，頓時化開，楚落塵出了一身透汗，只感雙頰生津，百骸充盈，胸腹之中如明珠流轉，傷痛疲乏一時俱消。當下緩緩張目，仍裝出虛弱病容，令田義免生疑竇。

田義目光灼灼，盯著他看，見他醒轉，急道：“咱家費了一枚‘六氣化玉丸’，才從鬼門關拉你回來。快說，那白驂有甚圖謀？”楚落塵只覺精力彌漫，藥丸服用后周身大不相同，胸腹間好幾道細微炙熱之氣來回游蕩，渾身暖融融的甚是受用，但卻故意哼唧兩聲，方道：“白老頭說他不忙訊問，等你先審完了再對付你，只需暗中宰了你，那霍文柄、孫邏萬萬不敢相爭，官兒還是他當。”

田義臉色忽青、驀地兇睛圓瞪，上唇一翻，利牙根根暴出，低嘶道：“仙人板板！看看誰先宰了誰？”他焦躁起來，踱來踱去，大聲咒罵，倏的停嘴側耳，似有所聞，忽又眉頭大皺，揚聲道：“來了就進屋吧，仙人板板，做兄長的，整日價偷偷摸摸，成什么樣子？”

門外輕咳一聲，一人當先走了進來，正是孫邏。霍文柄跟在身后，笑道：“田五弟沒審出什么名堂吧？輪到為兄審了。”田義怒道：“咱家還沒開始審呢？仙人板板，又來聒噪。”霍文柄笑道：“然則田五弟要審到何時結束啊？”

孫邏斜睨楚落塵一眼，見他神采奕奕，渾不似先前受傷模樣，心下大奇，笑道：“田五弟不曾用刑吧？這小子倒是越審越軒昂了，也算怪事一件。”田義面色又變，道：“咱們審案，各有神通，那也不足為奇。”

孫邏咯咯笑道：“那便不足為奇好了，只是你審到現在毫無結果，勢必要交給霍二哥審了。”田義怪臉轉青，眼露兇芒，大喝道：“還沒審完，憑什么交人？仙人板板，別人懼你，咱家還怕了你不成！”孫邏目中寒光閃動，陰笑道：“是么？想伸量一下拳腳么？田五弟這些年功夫不曾落下吧？”兩人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霍文柄眼珠連轉，忽然尖笑道：“田五弟雖是英雄了得，但我瞧還是算了吧？孫老四的離魂圈你自信能破得了么？”

楚落塵在李府中見過孫邏隱身馬車內，離魂圈一招間逼得順天府捕頭江千里滿地亂滾，實是奇幻無敵，眼見這東廠兩虎蓄勢待發，說僵放對，不由又是歡喜又是緊張。

霍文柄片言挑動，無異火上添油。田義翻身退出數尺，一手已抖出一個鏈子金錘，金光一閃，呼的一聲，直奔孫邏胸口。

孫邏冷笑，衣袖一擺，陡然縱起，大鳥般向田義頭頂撲來，登時把錘影讓在外門，飛撲而至，雙足連環踢出。

田義厲叱一聲：“仙人板板，玩命么？”斜肩滑步，單掌上撥，掌至中途，沉腕變勾，疾抓孫邏左足，右手一抖，金錘嗡的一聲彈回，摟頭沖孫邏罩落。前掌后錘，前后夾擊，已然毫不容情。

孫邏尖笑一聲，凌空變式，身軀縮成一團，飛快旋轉。金錘頓時落空，收入袖中，田義驟喝一聲，右掌劈出，叱道：“仙人板板，給我下來！”掌風如山，劈向孫邏，孫邏被掌力帶得一偏，借勢高飛，高達屋梁。

霍文柄眼珠一轉，又揚聲笑道：“老五的‘摧心錘’端的厲害，老四再不出‘離魂圈’，可就沒機會了。”孫邏哼了一聲，身形凌空轉折。田義一拳拳破空勁力擊出，反被孫邏借力騰挪，在空中尋隙進襲，占盡先機。

楚落塵仰面而觀，只覺眼花繚亂，心中吃驚，尋思：“世上竟有這等武功？最好蛇貂互斗，同歸于盡，這些賊人死得越早越好。”

田義再擊幾拳，暗暗叫苦，偷眼瞥見霍文柄在一旁卓立冷笑，不由倒抽冷氣，想道：“這老狐貍向來怕他，是個專捏軟柿子的老烏龜，仙人板板，若是聯手攻來，我……我今日焉有命在？”一念至此，袖中金錘抖出，“嗚”的一聲，匹練般金光沖天，直擊而出。

孫邏空中滑開，身形頓時一僵，田義大喜，尖笑道：“奶奶的，滾下來吧！”

突然紫光倏閃，一物飛撞田義，田義須發怒暴，狂喝一聲：“好，正等你龜兒的‘離魂圈’！”金錘不及收回抵擋，腰一折全身后仰，使一招“虬枝臥水”，堪堪避過。

田義右手錘倏落，朝那圈子猛砸過去。突然間紅影幌動，孫邏空中一屈伸，雙掌之中，暴射出幾點寒星，直打田義胸腹，極是毒惡，田義上身折倒，正自勢盡，面色忽變，楚落塵一旁眼看田義性命不保，心中又是吃驚又是歡喜。

但田義雖面色難看，卻半分不亂，背脊就勢一滾，左掌奮力上擊。孫邏著了一拳，悶哼一聲，眼前一黑，跌下地來。

田義滾出數尺，一個筋斗向后翻出，正要喘息，忽地“嗶啵”一聲，金錘砰然落地。原來那“離魂圈”分內外兩圈，飛動中迅急旋轉，邊緣鋒利絕倫，“摧心錘”一觸即被輕輕剖斷。

孫邏微一揚手，紫芒突閃，“離魂圈”又勢挾風雷飛回，他伸手接圈，哈哈大笑，笑聲尖利，遠遠傳了出去。

豈料笑聲才起，一旁久立的霍文柄陡然縱起，一躍而前，右掌一翻，重重擊在孫邏左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