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鷗天吃了一驚,袍袖一揚,火勁登發(fā),轟然火起,上沖重霄。那箭嗚嗚響處,斜斜飛落,轉(zhuǎn)射白鷗天后背‘魂門穴’。白鷗天厲喝,右掌反拍,將箭震飛。猛然間嗚嗚激響,又一箭遠來,將先來的箭矢尾端一撞,兩箭轉(zhuǎn)向,齊向白鷗天激射而至。
蒙古三軍瞧得目瞪口呆,齊齊喝彩,幾十萬蒙古軍士大半精于騎射,卻何嘗見過這等神射?心中嘆服,忍不住喝喊出聲。群豪更是叫得連天價響,幾百人又驚又喜,齊聲狂喊:“行人莫聽樓前水,流盡飛花是此聲?!?/p>
楚落塵瞧得目定神搖,也不禁放聲大喊。
白鷗天雙掌齊飛,將雙箭一引,伏藏金氣一發(fā),兩支羽箭頓時絞成齏粉,他眼瞧箭矢來路,提氣喝道:“既是南樓高人來此,難道便只知道在背后偷放冷箭么?”聲如夜鸮驚啼,將千萬軍馬鼓噪壓了下去。
忽聽長笑一聲,笑聲未絕,一彪軍沖開血路,頃刻已至近處,當先一人青衣小帽,神情灑脫,左臂挽著四張鐵胎大弓,正是花不眠到了。
楚落塵雙足一撐,身若驚鶻,在一個蒙古軍士頭頂一踩,一借力,躍到花不眠馬前。那被踩中的軍漢腦漿迸流,雙目突出,直挺挺倒翻落馬。楚落塵喜道:“花先生,你來了?!?/p>
花不眠哈哈笑道:“花某來得遲了,委屈小楚了,走吧?!?/p>
楚落塵揮掌將一名百夫長掃下馬,他奪過百夫長手中長槍,跨上馬背,指指倒伏在白鷗天鞍前的金玨兒,急道:“玨兒還在那廝手中,等我救了人再走?!?/p>
花不眠抬眼望去,搖了搖頭,低聲道:“人一救便走不了了,回城再說,他不敢把公主怎的?!币姵鋲m猶自遲疑,心中大急,低喝道:“你是沖營兵馬主帥,怎能沉湎兒女私情不顧戰(zhàn)局,快走!快走!”
楚落塵惕然驚覺,雙頰一熱,掉過頭來望望七零八落的沖營軍馬,雙手止不住微顫,他長吸一口氣,驀地仰天大喊,再也不看金玨兒一眼,雙足一夾馬肚,那馬一竄,奔向受困群豪。
然而誰也沒瞧見,他雙眼皆赤,眸中有豆大的淚點濺出,灑落塵土。
白鷗天氣得發(fā)上烏簪不停抖動,喝道:“誰也別想走?!苯又呗暫攘?,北山五堂堂主兜轉(zhuǎn)馬頭,向楚落塵追來。顧先生遠遠望望花不眠,眼中異色閃過,呆了一呆,也隨眾人沖出。
花不眠喝道:“槍來?!蔽鍌€江湖大漢應(yīng)聲轉(zhuǎn)出,手中各抱著一大把長槍,花不眠背起大弓,深吸一口氣,默運真氣,雙手抓過十幾根鐵槍,揚手擲出,只見空中呼呼聲響,滿天槍影飛掠而過,那些長槍參差不齊,落在北山眾人馬前,插入黃土,轉(zhuǎn)眼間便結(jié)成一個陣勢。
北山眾人一驚,俱各繞槍而走。
花不眠道:“外方內(nèi)圓,四為風揚,其形象天,為兵之先,其體莫測,動用無窮?!贝蠛纫宦暎B抓幾把長槍擲出,須臾五人手中抱著的長槍堪堪用完,一百零八根鐵槍直插在乾坤巽艮四間地。
花不眠又喝道:“石來!”身后搶上幾十名豪杰,馬背上俱各馱負麻袋,解開袋子,露出大小石塊?;ú幻哐弁囍校袂槟?,口中低聲道:“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睒屘羰瘔K,磐石橫空飛舞,各按八卦方位,落在陣中四處,將陣眼一一填塞,天地風云陣勢隨即一一補足。
花不眠眉頭方展,喘息一陣,伸手抹去滿頭汗水,顯然擺陣耗精費力不小。
千萬蒙古軍馬怔得一怔,眼望陣中,但見陣內(nèi)煙塵彌漫,電閃雷鳴,黑壓壓一團,幾百北山人馬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馬嘶不絕,就是無法躍馬出陣。三軍覷得清楚,不禁圓瞪雙眼,駭然失色,紛紛勒馬停下廝殺。
群豪聚攏一處,人人面上現(xiàn)出狂喜之色,暴雷一聲齊聲喝喊:“畫地為牢!畫地為牢!”
楚落塵見此異象,心下驚喜交迸,忍不住叫道:“畫地為牢便是這陣法么?這等厲害!”
白鷗天率屬下五堂忽被林立長槍所困,猛然間齊覺天地一黯,四處濃黑一團,煞氣漫漫,陰風怒吼,奇寒沁入肌體,止不住齊齊打了個冷戰(zhàn)。驀聽焦雷震耳,天摧地塌,風雨大作,四下只覺百獸齊至,又如千萬軍馬趁黑掩殺過來。眾人心下大驚,摸黑亂竄,拳掌兵刃一齊招呼,霎時間戰(zhàn)馬悲鳴,血肉殘肢橫飛,慘叫之聲四起。
白鷗天目光怒突,大聲喝道:“各人原地站立,不得妄動!”他連喊三聲,四下里黑霧彌漫,風雨如狂,轟然巨響不絕于耳,只聽得自己的嘶喊聲音回蕩:“不得妄動……不得妄動……”
然而眼前黑影來去隱沒,喊殺仍頻,他心中大急,揚掌劈出伏藏火氣,黑暗里恰如燃起焰火,幾條人影中了掌力,身化飛灰。他心中一凜,忙握拳向天,運足伏藏火帝真氣,袍袖褪到腋窩,一條手臂登時發(fā)出幽光,如一支火炬相似,他借著一點內(nèi)家火勁光芒,沖淡霧障,睜眼看處,卻見兩旁峭壁森寒,一條石徑蜿蜒隱沒。他又驚又奇,暗想:“久聞花家‘畫地為牢’絕陣先迷失道,后順得常,曼妙無方,他花家代代相傳數(shù)百年,南樓名頭,倒有一半得于此陣,我北山‘裂日陷石陣’當可與之一拼。”又想:“這鬼陣委實邪門,賊廝鳥,今日一個大意輕敵,落到他陣中,此地哪有什么峭壁石徑了,分明是花不眠在弄鬼。”
當下將心一橫,不走石徑,將金玨兒扶正馬鞍,夾馬直沖峭壁,暗道巽木克艮土,這峭壁屬土石,且用木帝神通試一試,運起伏藏木氣,奮力一擊。猛然間一股沛然綿薄之力反沖過來,將掌力彈開。
這一下大出意外,他呆了一呆,端坐馬上,瞑目苦思,暗想此處怎的有真氣反沖?莫非花不眠走入陣中,伏身暗襲?瞧情形卻又不像。
思索良久,始終不得要領(lǐng),他又氣又恨,暗道:“要是我先擺‘裂日陷石陣’勢必將花家一干人全都斃了,我的‘裂日陷石陣’附血成形,勢能圍繞,也是奇陣……”想到此處,腦中忽的電光連閃,猛然醒悟過來。他眉眼一開,兇芒迸射,喝道:“附血成形,勢能圍繞。是了,這‘畫地為牢’上演天數(shù),暗合陰陽,陣中附含施陣者的真氣,與‘裂日陷石陣’眾多血鼎氣血布陣暗合,這真氣流動于各大陣眼,雷雨之動滿盈,造出千萬氣象,如同天羅地網(wǎng),將陣中人一把困住,只要破去這股真氣,不難聚合人馬,脫困而出。”
想通此節(jié),心中大喜若狂,仰天大笑。
陣外官軍合兵一處,花不眠率軍督后,掩護楚落塵沖營兵馬沖殺回城。蒙古軍馬見此奇陣,竟將偌多絕世高手困住,膽氣一寒,俱都失魂落魄。群豪當頭,引軍撞來,蒙古軍馬大亂,轉(zhuǎn)眼便給這一萬多人沖了出去。
巴圖大汗又驚又怒,額前冷汗悚然而落,口中連聲叫道:“國師,攔住他們!擋住他們!”烏力罕皺眉勸道:“南樓花蠻子是中原頂兒尖兒的人物,不可輕敵,且由得他們進城,咱們幾十萬兵馬圍城攻打,還怕他們飛上天去?”
巴圖大汗眼望陣中,氣結(jié)道:“白山主被花蠻子困住,怎么辦好?你快快設(shè)法救了出來?!?/p>
烏力罕早感北山勢大,這白鷗天仗恃一身神鬼莫測功夫,門徒眾多,平日間從不將自己這個國師放在眼里,自古雙雄不并立,一方草原哪容得兩只獅子?心中生隙已久,怎肯救他。聞言口中虛應(yīng)搪塞,心中卻樂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