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塵大喝道：“山豬莫去。”驀然地上青磚裂開，磚屑激射，兩片雪亮的刀光一閃，疾卷楚落塵、花小小雙足。花小小施展“五五四象步”滑步閃開。楚落塵大喝一聲，不閃不避，左足后踢。刀光忽滅，壁間飛來一物，落地砰然炸開，煙霧騰起。

楚落塵喝道：“小小退出，煙有毒。”花小小屏住呼吸斜走兩步，跨到門前，柴扉忽碎，一大篷藍汪汪鋼針迎面激射。花小小揚袖一卷，身形飄起，沖破屋頂茅草，忽然頭頂呼的一聲，一物當頭罩落，卻是一張極大的絲網。她身子急沉，揮袖卷住屋梁，纖影借力就勢一蕩，改下沖為橫飛，撥拉一聲，洞開側壁，飛出茅舍。

身未落地，忽聽身后轟然巨響，她轉頭一瞧，頓時花容失色，失聲道：“小楚哥哥！”但見整個茅屋盡塌，塵土茅草四下飛散，楚落塵卻蹤影不見。她心頭一寒，沖前幾步，大呼道：“小楚哥哥，小楚哥哥。”語氣中已帶哭音。

忽聽廢墟間有人縱聲狂叫，聲音凄厲，一條人影搖晃著跌來，手中抱著一人，頭顱血肉淋漓，整個頭臉都被剝去，只聽他嘶聲道：“老娘！俺的老親娘，誰殺了你啊？”

花小小高叫道：“山豬過來，小楚哥哥呢？”

梅山豬似已呆了傻了，哭道：“娘啊，你別丟下俺啦，娘啊。”花小小觸動心事，想起自己也曾經抱著母親尸身啼哭，沒來由心頭一悲，但轉念又生焦急，跺跺腳，大喊道：“小楚哥哥，小楚……”剛剛叫出兩聲，雙目已然盡赤，身子顫抖，眼淚成串墜落。

突然廢墟里一根橫梁飛起，土地隆起，一人竄身出來，手中提著一條黑影，喘聲道：“小小，我在這里。”

花小小秀眉一揚，破涕為喜，飛掠過去，尖聲叫道：“小楚哥哥……”聲音已轉哽咽。

楚落塵道：“小小莫哭，我不是好端端的么？”他將手中人恨恨一擲，道：“又是東瀛忍者，今日好歹抓了一個。”伸足一踢，怒喝道：“誰派你們來的？幾次三番暗下毒手。”

忽聽“啵”的一聲，地上黑影爆開，血雨漫天，四下飛濺。兩人面色一變，連退兩步。楚落塵驚道：“好厲害，一擊不著，便即遠遁，決不俘虜，殺身成仁。”

花小小道：“這些東瀛忍者你以前交過手么？他們干么咬住你不放。”

楚落塵搖頭道：“我只知道一個神秘宗主下令追殺我，江湖中人聽令的大有人在，宗主有個使者正是東瀛人，在京城秦家堆義冢，我和那廝放對交手過。”說著將偷聽到的隱秘說了，只是略去了《羅浮花氣圖》一節。他那時節與金玨兒先行逃走，自不知金吾衛伴雷伴風設伏殺了宗主密使。

花小小皺眉道：“宗主？那是什么人？你見過么？”

楚落塵搖頭道：“瞧來那宗主勢力炙張，組織極是龐大，不但京城三大派掌門對那廝俯首帖耳，連白鷗天那等魔頭也聽令于他，不知是什么來頭。”

花小小悚然變色，脫口道：“北山也聽令于他？那會是什么辣手巨擘了？”

楚落塵默然半晌，嘆道：“莽莽武林，大亂將生，天下蒼生永無寧日了。”

花小小道：“恩，咱們告訴爹爹去。小楚哥哥，你瞧山豬哭得叫人好不傷心，快去勸勸他吧？”楚落塵點點頭，走近梅山豬，嘆道：“山豬莫哭，先將老人家好生安葬了，咱們好歹要查明元兇，報了此仇。”

梅山豬抱著老娘，似是失心瘋一般，面上鼻涕淚水縱橫，兀自哭喊。楚落塵伸手，便要來抱走尸首，忽聽梅山豬怒道：“走開。”吐氣開聲，揮拳擊來，一股剛陽拳勁隨勢而發，將楚落塵衣袂震得飛起。楚落塵叫聲好，身子向后平平移開兩尺，再次搶上，一招“雜花生樹”，雙掌飛舞，呼呼風響，晃起漫天掌影，每一掌有如實質，在空中經久不散，反攻過去。這一路北山掌法他在東廠一號監便即苦練，只因伏藏內勁時有時無，一直不敢以之迎敵，此刻內氣漸強，土木金三氣圓融，使出來自然得心應手，大為凌厲。

花小小一旁見了，亦不知是驚是喜。梅山豬放下尸首，振起雙臂，飛身撲上，雙拳當胸直擊，如巨木撞山，地上茅草亂飛，狂卷而來。楚落塵笑道：“好一頭山豬。”凝神逆運伏藏木氣，雙掌輕飄飄急拍四掌，梅山豬身前三尺地面忽然破開，生出四棵樹苗，抽枝長葉，四樹纏繞一體，須臾將梅山豬困在中間。梅山豬怒吼，張皇失措，劈拳踢腳，團團亂轉，卻怎動得分毫？轉眼四樹蔓生枝藤，將梅山豬手足漸漸捆住，越捆越緊，恰似五花大綁一般，梅山豬面漲紫色，手腳酸麻，只是呼呼喘氣。

花小小黑漆漆的眼睛越睜越大，似是不信，又似驚駭，半晌方拍著胸脯道：“這是什么武功？這般神奇厲害！我知道了，昨晚，昨晚在韃子器械庫炸炮，你也是這樣困住了那頭怪獸的。”

楚落塵使力過劇，抹抹汗水，道：“我也不知這是什么名堂，只知道這是伏藏木氣神通一項神異變化，伏藏五帝功包羅天機，這幾棵困敵之樹，其實便是氣道之精。”說罷望著地上婆婆尸首，嘆了口氣，提起來與花小小合力挖坑埋了。

花小小道：“剛才你從地下冒出來，敢情是在土中與東瀛忍者相斗？”

楚落塵點頭道：“我功力不足，那廝們身懷異術，我在土中鉆不過他們。”

花小小道：“像只穿山甲一般在地下穿行，那是伏藏土氣的奇怪變化了？”楚落塵笑道：“我是剛才方悟通的。”花小小抿嘴笑道：“做個癩皮老鼠好有趣么？在土里鉆來鉆去的，也不怕臭？”楚落塵哈哈一笑，伸手一刮她的鼻子，道：“現在就臭臭你。”花小小咯咯嬌笑，一跳躲開。

梅山豬狂躁一陣，忽的高叫道：“楚落塵，俺服了你了，楚大爺楚大叔放了俺吧？”楚落塵道：“你還敢不聽我的話？”梅山豬喘息道：“聽的聽的，好的歹的俺全聽。”楚落塵凝氣一吸，地上四樹蹤影全無，梅山豬委頓在地，半晌爬不起來。

此時，慶陽守備帥府書房中，兩人正相對而坐，正是慶陽守備大帥董纓與錦衣衛指揮使李如楨。丫鬟獻茶畢，李如楨端起茶盞，呷了一口，緩緩道：“董將軍，現今戰情如何了？”

董纓笑道：“好叫李大人得知，楚落塵和花不眠連沖兩陣，嚇得韃子喪膽，昨夜他們深入敵營，小楚炸了‘云衢寶樹’，一把火燒了韃子大軍糧草，眼下城外幾十萬大軍正自亂成一團，嘿嘿，也真虧了這幫江湖草莽。”

李如楨面色一沉，重重將茶盞一頓，哼聲道：“董將軍難道當真不知朝廷海捕急遞文書？那楚落塵乃是朝廷欽點要犯，董將軍卻倚之干城，付他軍馬，任他耀武揚威，這不是目無法度，顛倒玩鬧么？”

董纓情知原委，假意失驚道：“是么？有這等事？末將忙于軍務，未加留意，恕罪恕罪。只是眼下用人之際，李大人還請網開一面，不如叫他戴罪立功，大人意下如何？”

李如楨冷笑道：“董將軍說的好不輕巧，你堂堂守備大將，見到欽犯，不但不即行捉拿歸案，反而整日與之廝混，稱兄道弟，本官瞧你這正五品頂戴可有些不太牢靠啦。”

董纓見他拿帽子扣人，這一項結交欽犯，縱犯竄逃的罪名可太大了，錦衣衛將之上報，自己就算戰功再大，退了敵軍，保住慶陽，又濟得甚事？還不是丟官棄職，搞不好項上人頭也還難保。想到這里，額頭沁出一層冷汗，忙起身深深施禮，道：“末將失察，光顧著守城退敵，請李大人多多包容海涵，末將這便調派人馬將那一伙人犯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