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塵走到花小小跟前,笑道:“小小,沒事了,咱們走吧?”
花小小輕嘆道:“現(xiàn)在才知道等待是可以換來奇跡的,剛才我真傻,我應(yīng)該靜靜等下去的,哪怕你戰(zhàn)死在這里,我也把一生埋葬在此就是啦。”
楚落塵聽得暗暗心驚,瞧她一眼,握住她柔軟小手,只覺得她手心濕冷,滿是汗水,他細(xì)細(xì)品著她說得這句話,又是感動(dòng)又是心疼,強(qiáng)笑道:“傻丫頭,假如有一天我們不在一起了,你也要像在一起一樣,好嗎?”
谷中群道散去,陸鴻眼見故人親蒙谷主召見,分明透出生機(jī),心中甚喜,走前叮嚀了一番便去了。葉居士稽首,含笑道:“走吧?谷主在等。”他神情一定,登時(shí)又恢復(fù)成了一個(gè)得道高士。
楚落塵一拉花小小,招呼梅山豬、夷堅(jiān),隨后走向那座石屋。
花小小靠近楚落塵,附耳低語道:“小楚哥哥。”
楚落塵道:“嗯,什么事?”
花小小悄聲道:“以前爹爹告訴我蝴蝶的來歷,原來那些美麗的小精靈兒從蛹破繭而出的瞬間,要耐住撕掉一層皮的痛苦,徹心徹肺,很多蝴蝶都是在破繭出來的那一刻被痛得死掉了。小楚哥哥啊,我剛才就想,其實(shí)我們也是這樣的,愛情就是這樣的,耐不住疼的,便死了,剩下來的,會(huì)很美!”
楚落塵不料她講出這么一番道理來,暗思她話中情意,委實(shí)情深入骨,不禁甜蜜心酸,百感交迸,握住她的手沒來由緊了一緊,似是生怕她就此消失,忽聽她又軟聲道:“你打不過這老道還要拼死一戰(zhàn),就在那一瞬間,我仿佛聽見了全世界崩潰的聲音。小楚哥哥,我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這就是咱們?cè)谕懫ぃ谄评O而出哩,怎么會(huì)不疼啊。”
楚落塵只覺心中隱隱作痛,對(duì)身旁這個(gè)嬌柔可愛的人兒更增柔情,忍不住道:“只要你喜歡,小小,我愿就這樣牽著你的手,走一輩子的。”
花小小秀眉一揚(yáng),眼眸中登時(shí)閃過火一般的神采,喜道:“是真的嗎,小楚哥哥?你是個(gè)大英雄,說出的話可不許賴皮。”
楚落塵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我是什么狗屁大英雄了,我寧愿還是一個(gè)小廚子,天天煮飯做菜給你吃,還有……”他斜睨身畔人兒一眼,將后面的半句“還有做給玨兒吃”咽了下去。
花小小卻絲毫不察,滿足地輕聲嘆息一聲,低聲道:“爹爹就要得救啦,你又待我這么好,我真快活啊!有人說快樂和幸福那么相似,可是快樂就是幸福嗎?我一直在想,眼下才明白了,快樂就是幸福的。這一刻,你牽著我的手,我就算閉著眼睛走也不會(huì)迷路。我牽著你的手,無論是在哪里,我都感覺像是在朝天堂奔跑。我真快活哩!”說罷,另一只手輕拍胸口,面上紅潮涌起。
楚落塵怔怔出神。兩人隨著葉居士走著,互訴心意,百感交集,心中都覺得這段路甚是漫長,仿若永無止境一般。
忽的背后一聲怪笑,梅山豬低聲哼哼道:“你拉我的手,我親你的口,拉手手,親口口,咱二人樹林里走。”
兩人甚是窘迫,知道剛才那些情話兒又給這渾小子聽去了。花小小回頭啐了一口,嗔道:“死山豬,不說話沒人當(dāng)你是啞巴。”
梅山豬怪笑道:“咦,生著嘴巴就要開口說話的啊,哼哼,每個(gè)人都是一個(gè)國王,在自己的世界里縱橫跋扈,你不要聽我的,但你也不要讓我聽你的。”
楚落塵失驚道:“哎呀,山豬頭腦靈光啦,說話也一套一套的,像一記厲害的殺招哩。”說著舉手比劃了一招,哈哈大笑。
梅山豬哼道:“這話兒也不是我說的,那是守慶陽時(shí),聽高野念叨的。”
兩人聽到高野這名字,心下齊齊一凜,楚落塵忽覺花小小手心一顫,熱汗沁出,不覺暗嘆一聲,將她的小手又緊了一緊。
忽見一座高大巍峨的石屋赫然矗在眼前,丹霞似錦,從天噴吐而下,石屋罩著彩霞,灼灼生輝。楚落塵眼望奇景,呆了一呆,只聽葉居士回頭沉聲道:“谷主便在此屋中,諸位切莫高聲喧嘩。”
幾人眼看便可見到這位天下最神秘莫測(cè)的人物了,不覺一激靈,心頭驟然鼓響,楚落塵將花小小往自己身邊一拉,吸一口氣,腳步不停,徑自跨入門內(nèi)。
方一入屋,忽覺眼前一亮,滿目冷光煌煌,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屋中香氣撲人欲醉,正中一個(gè)奇大無比的石桌上堆滿金盤玉碗,內(nèi)盛各色美味菜肴。一個(gè)金衣人背對(duì)門口,手持牙箸在一盤菜中夾了一片羊肉放入口中,略一咀嚼,吐了出來,又夾了一塊海參,但只是聞聞,又揚(yáng)手丟開。
葉居士走近那金衣人,躬身道:“谷主,闖谷人帶到。”
那金衣人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站在門口幾人心中怦怦亂跳,雙眼瞪圓直望過去,忽然啊的一聲,齊齊輕呼。只見那金衣谷主身形瘦削,頭戴青銅面具,遮著頭臉,兩點(diǎn)青光在面具后爍爍射出,掃過幾人,青光定在楚落塵臉上。
楚落塵被那一雙神目凝視,寒毛直豎,一股冷氣橫在胸腹之間,兩腿直欲虛脫。梅山豬蹬蹬蹬直退到門口,心中一寒,一只腳跨出門外,強(qiáng)笑道:“小楚,我還是……還是帶花先生在門外等。”楚落塵臉色一白,嗓子發(fā)干,道:“夷堅(jiān),你和山豬都退出去,小小,你也去吧?”花小小搖搖頭,將他的手抓得更緊了。
梅山豬背負(fù)花不眠,與夷堅(jiān)退出屋外,登時(shí)長出了一口氣,心頭一松,清爽無比。
屋內(nèi),金衣谷主緩緩道:“你就是京城名廚楚落塵?”目中青芒更甚,眼光轉(zhuǎn)了一轉(zhuǎn),神龕上紅光猛然間一亮,霎時(shí)間,龕上兩支一尺高熊脂蠟燭被神目光芒點(diǎn)燃,燒得滋滋有聲。
楚落塵一顆心幾要跳出,忽覺得身旁花小小嬌軀輕輕顫抖,手中柔夷冷汗津津,他潛運(yùn)勁氣,握著她的手緊了一緊,將一股伏藏木氣傳了過去。他定了定神,虎軀一挺,眼中英氣勃發(fā),笑道:“正是,京城東安門‘月盛齋’大廚,天下獨(dú)此一家,別無分號(hào)。”
金衣谷主目中神光一斂,忽笑道:“月盛齋?比起那‘東廣順’、‘隆盛館’、‘十三香坊’又如何呀?”
楚落塵只覺滿屋的煞氣隨著這人一笑忽然散去,他正在運(yùn)氣與神目相抗,壓力一消,身形驟然拔起,險(xiǎn)些扯著花小小一起跌倒。花小小嬌呼一聲,兩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中俱都一凜。
梅山豬在屋外聽到動(dòng)靜,忙伸長脖子問道:“沒事吧,小楚?”楚落塵額上青筋突突直跳,吸一口氣,方道:“沒事,谷主在問話。”梅山豬又縮出頭,嘟囔道:“快點(diǎn)說,花先生昏迷好久了。”
金衣谷主目光中露出笑意,靜靜等他答話。
楚落塵怔了怔,眉目復(fù)又開朗,笑道:“天下酒家無數(shù),盛名在外的,不過百家,各家有各家的拿手活兒,能讓食客回頭就是本事。‘月盛齋’雖算不上老字號(hào),在我主廚時(shí)節(jié),倒也弄得風(fēng)生水起,多少達(dá)官顯客爭(zhēng)著搶著,就想嘗一嘗‘月盛齋’小楚哥兒烹制的美味……”
他還要再說,忽想起掌柜老金慘死在三寶樓,‘月盛齋’掌柜的死了,掌勺的逃了,昔日風(fēng)流氣象,早已煙消云散,盡化黃粱一夢(mèng),不覺心頭一痛,暗嘆一聲,默然不語。
金衣谷主神目如電,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微笑道:“水不激不躍,人不激不奮,未逢龍虎會(huì),一任馬牛呼。你要是還在‘月盛齋’廝混,又有什么好處?還不是被那些污穢官兒吆來喝去,終日受人憋屈,吃著順氣丸度日?你逶迤來到這里,便是一場(chǎng)天大的緣法。若是你手頭真能做下絕世美味,要我救這南樓主人一命,又有什么難處?”
楚落塵一呆,又驚又喜。花小小眉眼忽閃,跳腳道:“小楚哥哥行的,是不是啊,小楚哥哥?他們都說你是京城第一名廚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