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小狠狠瞪了高野一眼,眼光掠過金玨兒,想要說話,心中一怯,欲言又止。李如松含笑道:“小小想說什么?”花小小低著頭道:“我去看看廚房有沒有玨兒姐姐愛吃的菜。”李如松皺眉道:“如何能讓你去?”掉頭喝道:“叫你們去廚房上幾個朝鮮菜,你們都呆了聾了嗎?”隨侍親兵惶然應命,轉身急去。
花小小低聲道:“還是我去吧?小楚哥哥說過玨兒姐姐愛吃的菜色哩。”說罷低頭去了。李如松心中暗嘆,惟有搖頭苦笑。
金玨兒小嘴一撅,微微冷笑,忽聽大門外家將朗聲道:“鄭貴妃娘娘駕到,健銳營皇甫統領駕到。”
李如松一驚,站了起來,眾將忙不迭的丟下筷子,哄然垂首站立。群豪大感奇怪,互視一眼。李如松道:“眾家英雄,鄭娘娘千歲到了,大伙兒迎一迎吧?”
群豪大多是雄霸一方的桀驁草莽,向來不喜歡跟官府來往,忽聽得來了皇帝老兒的寵妃,都看也不看門外一眼,自顧喝酒劃拳。李如松團團作個揖,懇切道:“看我薄面,諸位一起出去迎賓吧?朝廷禮儀,不可小覷了。”
古青衣聞言不忍,忙招呼群豪離席,見梅山豬猶自吃喝,拍他一掌,拉著他走出門去。金玨兒柳眉一皺,也站起慢慢跟著出來。
李如松當先出門,見一彪鐵騎護住一駕富麗堂皇的宮車緩緩駛近,忙跪倒行禮,朗聲道:“寧夏總兵、提督、節制川、湖、貴三省兵事李如松恭迎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眾將隨后跪倒一片,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群豪嘻嘻哈哈,指指點點,瞧著熱鬧。
在宮車旁護駕的健銳營統領皇甫城皺眉喝道:“李提督,你背后站的這些草民怎么不跪下?怎的大膽忘形,不省朝廷法度?”
李如松道:“這些都是天下各方趕來助戰的豪杰,虧得他們出力,保住慶陽,收復平涼以西一十二城,都是熱血為國的英雄好漢,不懂得朝廷禮儀,請娘娘恕罪。”
宮車中一個嬌柔的聲音說道:“既然是有功之士,罷了,都起來吧?”
眾人依言站起,都垂首而立。李如松道:“京中加急快報說,娘娘要后日才到,怎么今天就到了?”
隨侍宮女在車旁鋪下地毯,宮車垂簾一掀,一個花衣貴婦跨下車來。群豪定晴看去,只見她滿頭珠翠,膚若羊脂,眼含情眉帶笑,嬌媚里更有清貴之氣,叫人一看就輕賤不得。群豪看了做聲不得。
鄭貴妃眼光越過李如松,緩緩掃過眾人,眾將垂首,哪敢抬頭?群豪被他麗色所逼,沒來由都耷拉下眼皮。人叢中卻有兩人挺立如故,目光對視過來,一個是金玨兒,另一人長身玉立,披一襲雪白長袍,正是高野。鄭貴妃心中一奇,念頭一轉,微笑道:“這個小妹子是朝鮮寧國公主吧?這一位神采俊逸,一定是楚落塵了,果然是個英雄俊彥。”
高野臉上一紅,抱拳道:“末將高野,參見千歲娘娘,謝娘娘夸贊,末將倍感榮耀。”
鄭貴妃眼波流動,奇道:“你不是楚落塵?是高參將?”李如松笑道:“楚落塵出城未歸,微臣正在擺宴慶功,娘娘來的正巧了。玨兒公主,過來拜見娘娘。”
金玨兒無奈,只得上前行禮,道:“玨兒來到中土,來不及進宮覲見娘娘,娘娘莫怪。”鄭貴妃拉起她一條玉臂,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眼,笑道:“不愧是朝鮮蓋馬大山峰頂上最美的花兒,你皇兄四處找你,派來的使者住在京城,天天吵著跟皇上要人,本宮被逼得沒法,只好自個兒出來找了,這會兒頭還暈著呢。”說著淺淺一笑,恰如牡丹初放,一旁高野見了,只覺雙頰滾熱,心慌舌燥,匆匆低下頭去。
金玨兒一怔,皺眉道:“我皇兄就是性急,我這么大一個人,還怕走丟了不成?”
李如松當先引路,走向知府大堂,鄭貴妃牽著金玨兒的手,笑道:“可不就是怕走丟了嗎?”她笑容一斂,掉過頭又道:“皇甫城,你進屋宣讀圣旨吧?”
皇甫城躬身領命,跳下馬來,在馬鞍旁一個黃絹包袱中取出圣旨,走在鄭貴妃身后。眾將簇擁,跟著進入堂中,李如松吩咐擺了香案,率領眾將跪倒聽旨。
皇甫城展開圣旨,高聲朗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爾李如松率軍驅除蒙古亂軍,收復國土,不暇一旅之師,居然奠定。逞惡揚威四海,允息和平之福。即此功績克彰,垂于四海,懋獎勤勞,施于竹帛。加封李如松為一等公、掛印平蠻將軍,犒賞三軍,營中將校皆有封賞。楚落塵等眾義士義勇貫日,守慶陽,攻平涼,助官軍連下一十二城,赤膽無虧,和衷體國,前者已傳旨赦楚落塵無罪,今加封楚落塵為鎮國將軍之職,掛印總兵,接旨進京朝覲,莫負朕恩。諸義士愿入朝為官者,吏部量才錄用,不愿即賞以金銀幣帛。李如松整頓軍馬,克日征剿伯拜亂逆,以安社稷,以拯生民。欽此。”
眾將大喜,領旨謝恩。高野聽了,心中卻暗暗著惱,甚是氣悶。
群豪站在堂外,聽得暈頭暈腦。鐘鼎叫道:“這圣旨文縐縐的說些什么?老子怎么聽不懂啊。”古青衣一捋頜下青須,笑道:“小楚終于封官了,封了個鎮國將軍,掛印總兵官,皇帝叫他進京朝覲。皇帝還問我們愿不愿意當官,愿意就量才錄用,不愿就賞賜金銀。”群豪又驚又喜,紛紛叫道:“做什么鳥官?憋氣得緊!不過有銀子賞,拿來買酒喝,倒也不錯。”梅山豬嘿嘿笑道:“鎮國將軍這官兒大不大?”古青衣道:“很大了,正二品呢。”梅山豬滿臉堆笑,吭吭哧哧道:“待會兒問問他有沒有專門喝酒的官,我也做一個去。”眾人笑成一團,都叫道:“有掌管酒水的官兒么?一起做去。”
關蛟笑道:“小楚當總兵了,還是鎮國將軍!他娘的,痛快!他不在這里,要不非得拉著他喝三百杯去。”群豪齊笑道:“說的是,三百杯不夠,不喝干這平涼城中烈酒誓不罷休。”秦莊主小聲道:“我瞧小楚也是不愿為官的,他一當官,咱們找他,可就難了。”鐘鼎笑罵:“放屁,小楚就是封王封侯,還不是咱們的好兄弟,老子叫他三更出來喝酒,他不會拖到五更。”眾人哈哈大笑,都點頭稱是。
李如松接了旨,答道:“楚將軍出城追敵去了,等他回營,本帥著他即日赴京,朝覲圣上。”鄭貴妃點點頭。
皇甫城聽見門外喧鬧不休,怒哼一聲,正要發作。鄭貴妃心頭一動,朝著他微微搖頭,笑道:“皇甫統領,這些人不是平常草民,都是江湖武人勇士,勞苦功高,皇上也時常念著他們,皇甫統領、李大人,你們兩人出去照著皇上旨意犒賞安置吧。”
李如松、皇甫城忙率眾將出來,吩咐重新擺酒,大家心中一喜,都擁入后廳,接著歡呼暢飲起來。
鄭貴妃見眾人散去,微微一笑,拉著金玨兒的手坐了下來,道:“皇上還有一道口諭,是跟你有關的,待會兒便跟你說。對了,這次本宮來,你們兩個朝鮮使者非得跟來,還帶了幾十個屬下。”
金玨兒喜道:“使者是誰?”
鄭貴妃道:“一個叫伴雷,一個叫伴風。”
金玨兒展顏笑道:“是這兩個猴兒崽子,他們人在哪里?”
鄭貴妃道:“在后軍,此刻也該到了。”
金玨兒忍不住往外張望,忽然柳眉一皺,輕輕哼了一聲。鄭貴妃循著她眼光看去,只見一個黃衫少女站在門外,俏臉櫻唇,煙眉微蹙,一雙腳欲進怕進的。
門口內侍喝道:“你是何人?走開了。”那少女看了看金玨兒,低著頭慢慢走開。
鄭貴妃疑惑道:“寧國公主,這位小妹子是誰?”金玨兒紅馥馥的小嘴一撇,道:“花小小,南樓花家少主。”
鄭貴妃一愕,喜道:“是跟著楚落塵守慶陽的花小小嗎?大公主,你怎不早說,來人,將她追回,帶來見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