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紅泥封蓋,酒香撲鼻而來,慕白抿了一口,入口不烈,甚至帶了點甜味,咽下去之后卻余味悠長,口齒間都盈滿它綿長的味道,慕白忍不住又抿了一大口。
慕白在玉城軍中的時候也曾和他們一起飲過酒,軍中的酒不是這樣軟綿綿的酒,全是最烈的燒刀子,一口下去整個喉管唇舌都是那烈烈的像是要燒起來似的感覺,北風呼嘯也感覺不到寒冷。
季斐仰頭就著酒壇飲了一大口,桃花眼半瞇起來,瀲滟著波光,看著慕白小口小口的啜著,笑道,“這酒入口就像果酒一樣,甜甜的,后勁卻很足,你別喝的那么快。”
慕白輕輕淺淺的一笑,酒香卻綿綿密密的繞進眼睛里,說不出的動人,轉頭瞥見自己手腕上的翠玉鐲,伸手想要摘下來,季斐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既然送給你了,自然就是你的。”
“可是這是你娘親留下的,我……”季斐卻已經轉頭去尋下一只酒壇子了,慕白低頭笑了笑,也就不再多言。
季斐抱著新的壇子揣在慕白懷里,“來,我們今晚不醉不歸。”慕白也低低的笑起來,用自己的酒壇子碰了碰他的酒壇,“不醉不歸。”
兩人就這么就地坐在梧桐樹下,旁邊是挖開的埋酒地,橫七豎八的放著幾壇子秋露白,兩人一人抱著一只壇子喝著,慕白眼底已有醉態,月色下雙頰泛起嫣紅,萬縷千絲的繞進眸子里。
“阿斐,你娘親她,是怎么去的?”慕白覺得有些冷,自覺地向季斐那邊挪了挪。
“我娘親在我很小的時候便過世了,那時我才兩三歲吧,還不大記事,只朦朦朧朧的有一點印象,我記得我娘親是個很活潑的人,時時刻刻都閑不住,喜歡惡作劇,時不時將府里鬧得雞飛狗跳的,不會詩書也不會做針線活,給我縫的小衣服針腳全是歪七扭八的。”
季斐說著笑了笑,眼底浮出淡淡的溫柔神色,“可是她每次看著我的時候,卻是很溫柔的。那時候娘每每闖了禍,我爹板著臉假裝生氣,,但是只要我娘一撒嬌,我爹便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有時候闖的禍太大了,真的將我爹惹得生氣了,我娘便哭,這一招百試不爽,只要我娘一哭,我爹立馬沒轍,變著法哄她開心,哪怕明明知道她不過是在撒嬌裝哭罷了。”
“我那時候不知道,原來我娘身體一直不好,我爹那時候還是季相,幾乎找遍了天下的名醫也沒有用,我娘還是走了,我爹從此便辭官隱退,帶著我回到我娘的家鄉去,每日里不過看看書下下棋,再也不管這世間的事。”
慕白仿佛能想見那笑語晏晏的女子,只可惜。
“后來是蘭姨一直照料我長大,蘭姨對我很好,在我心里她也就像我真正的母親一樣,在我爹因為痛失至親頹廢的時候,也是她一直守在我們身邊,那時候我還很小,她既要照顧我,還要照顧我爹,悉心照料,才終于讓我爹走出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那蘭姨和你爹?”慕白忍不住的八卦了一下。
“只可惜,我爹那個老頑固啊,至今還是放不下我死去的娘親,蘭姨也從來沒有一句怨言,無名無分的跟在我爹身邊這么多年,我有心想幫他們一把,可是這種事情啊,還是要他們自己看透了才行。唉,明明是郎有情妾有意,卻偏偏一個怎么也不說,一個干脆假裝不知道。”
季斐拖長了音調長長嘆息了一句,趁機抓住慕白的手,“要是我啊,就絕不會讓自己心愛的人受這種委屈。”瀲滟的眼里是恰到好處的輕佻,卻又像是無比的深情。
慕白心里驀地一跳,有些慌亂的抽出自己的手來。季斐低低一笑,也不再得寸進尺,自己喝了一口酒,“阿白你呢,你從來沒跟我講過你從前的事。”
“我?”慕白的神色飄飄渺渺的,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遍山杜鵑花的小鎮,“我的家鄉叫做桃花鎮,雖然名字叫桃花鎮,但是那里的桃花卻算不得多,倒是有漫山遍野的杜鵑花,每次開花的時候,連風里都是杜鵑花的香味。”
“我從來沒見過我的爹娘,也不知道他們是誰,可是鎮上的人都對我很好,住在我隔壁的是一只老狐貍九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歲了,開了家酒肆,他們家的酒真的很難喝,但是生意卻奇跡般的好,每天都有許多姑娘大嫂奶奶們來買酒。”
慕白忍不住笑了笑,好像回到了回憶里的桃花鎮,“都是沖著他的臉來的,大約因為是同族的原因,九歌一直很照顧我,就是有一點,總是逼著我喝一些他自己釀的奇奇怪怪的看起來像是有毒的酒。”
“對面是家醫館,小學徒相思是個小花妖,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一樣,每次和漓月一起闖了禍總是帶著一大堆糕點和瓜子一起躲到我這里來,每次都被她師父兼相公可憐巴巴的拎回去。”
月光照在慕白的臉上,季斐甚至能清晰地看見她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道暗影,她的嘴角微微的勾起,左邊臉上有一個小小的梨渦,淺淺的很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親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