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邊的黑暗中清醒過來，首先印入眼簾的是純白的天花板，我微微轉了一下頭，看到了坐在沙發上，以手扶額，閉目養神的媽媽，還有歪在一旁睡覺的父親。失去意識前的一幕瞬間回到我的腦海里，看到齊迦要掉下樓了，我飛撲過去，和他一起掉下樓，落在救生墊上，好像我落在靠外的一邊，頭撞到了地面。下意識地摸腦袋，“嘶”真的好痛！

我的一聲輕呼，驚醒了原本就淺睡的媽媽，她一見我醒了，立刻走過來，雙眼紅紅的，大概哭過了。媽媽伸手摸摸我的臉，聲音微啞，說：“醒了？感覺好點了嗎？”

我愧疚地“嗯”了一聲，又讓媽媽擔心了，小聲說：“對不起，媽媽。”

媽媽嘆了口氣，說：“你把我嚇死了。”

我想起了宋子環，想起了婚禮，我忐忑地問媽媽：“媽媽，宋子環他……”

“子環聽到你掉下樓也嚇得不輕，只是宋家人氣壞了，不讓他來看你。”

我點點頭，這是自然，我在婚禮前夕扔下他，無疑是給了他致命的一擊，哪里還敢奢望他來看我，沒有給我一巴掌算不錯了。

“啊！齊迦呢？”我一想到那個站在頂樓邊，白色衣角隨風翻飛的少年就焦急地要下床。

媽媽按住我，說：“沒事，在隔壁病房。言言，聽媽媽的話，要么好好跟齊迦在一起，要么跟齊迦斷得干凈，媽媽不想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聽到他沒事，我放下心來，再一聽媽媽后面的話，我沉默了。是我的猶豫不決，是我的欲斷不斷害了大家，可是……這次，我真的不知怎么做選擇，沒有兩全的選擇。

忽然，隔壁傳來很大的響聲，有什么東西被摔在地上的聲音，還有人的驚呼聲，尖叫聲，非常的混亂。我心生不安，立刻拔掉手中的吊針，掀被下床，連鞋子都顧不上穿便急匆匆地往隔壁房間跑去。

在房門外便能聽到齊迦聲嘶力竭地喊叫：“放開我，不要綁住我，我要去找言言，放開我！”

我的心抽緊，腳步加快，跑進房里，頓時被房里的凌亂震住，這哪里像病房，更像遭劫后的房間。地上到處是醫療用具和一些瓷碗的碎片，潔白的被褥也被踢到一角，上面有好幾個腳印，兩三個醫生護士按住齊迦，其中一個正準備給他打鎮靜劑。心中一股怒氣忽地沖上腦袋，氣憤地喝道：“住手，你們要干什么？”

齊迦看到我，掙扎地動作停了下來，憤怒的藍眸有了笑意，他欣喜地朝我喊：“言言！”

我也不顧一邊是齊迦的父母，大步走過去，推開那些醫生和護士，將齊迦拉到我身后，指著他們的鼻子大罵：“你們就這樣對待病人的嗎？他是犯法了還是危害公共安全了，兩三個人按住他干什么？沒聽見他說不要嗎，你們聽不懂普通話是不是！還有你，想給他注射什么，他情緒那么激動，你一不小心沒扎到血管，扎錯了怎么辦？鬧出人命你負責嗎？”

全屋子的人錯愕地看著我，穿著藍白條病服，頭上還纏著白紗布，赤裸著雙腳，憤怒地如一只母雞一樣護著齊迦，大罵醫生護士。

“莫小姐……”齊伯母在一邊開口，口氣微慍。

我依舊心怒難平，轉身看到那位高貴的夫人皺著眉頭看我，像是對我的言辭極為不滿，更加不管不顧地說：“齊夫人，我拼了命不要救下你兒子，不是讓你們那么對待的！假如你只顧自己的顏面而不顧你兒子的想法的話，下次他想死，我大不了陪他就是了，何必救下來任你們糟蹋！”

“我糟蹋我兒子？”齊夫人大吃一驚，沒料到我會這樣對她說話，我從來對她都是很客氣的。

我閉了閉眼睛，確定自己不會再失控了，才睜開眼，正視她，一字一句堅定地說：“齊夫人，我要帶齊迦走，我要帶齊迦回家！”

齊夫人臉色刷白，她氣得不輕，抖著嘴唇說：“你一個要結婚的人帶走我兒子是什么意思？你憑什么這么做？你以為齊迦會跟你走嗎？”

齊迦從身后抱住我，用臉頰蹭了蹭我的臉頰，說：“她不會跟別人結婚的，她只會跟我結婚，永遠和我在一起。她完全可以這么做，我也一定會跟她走，因為，我屬于她！”

不是“她屬于我”，而是“我屬于她”，齊迦如是說。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臉上依舊平靜，身體內卻是燥熱狂亂。我知道，我做了一個什么樣的決定，也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么。在媽媽給我的兩項選擇中，我選擇了前一個，那是最忠于自己的選擇。

“齊迦！”齊夫人失聲叫了出來，欲上前將齊迦從我身邊拉開。

“夠了！”一旁，一道沉穩的男中音阻止了齊夫人，他拍拍齊夫人的肩膀，對她安慰式地笑了笑，然后轉頭正視我。

那是一位同樣擁有一雙湛藍色眼眸的出色男人，英俊的臉龐加上讓人難以忽視的貴族氣勢，一舉一動充滿了男士魅力。我想，這位一定是齊迦的爸爸——齊教授！

果然，他對我微微點頭，說：“久仰大名了，莫小姐，我是齊迦的爸爸。”

久仰大名？我眉頭微蹙，不知他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從齊迦16歲開始，我便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個很了不起的女孩子叫做莫言，能將我這驕傲自負的兒子迷得神魂顛倒。今日見面，我終于知道齊迦為什么會非你不可了。莫小姐，你說要帶走我的兒子，我想請問你，你視我兒子為何物？在你的心里，我的兒子算什么？我的兒子，不是你簡單地想帶走就帶走的！”

我握了握雙手，對上齊教授如炬的雙目，說：“齊教授，齊迦是我想攜手共度一生的人！”

“聽說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請問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爸爸！”齊迦將我拉到身后，護住我，沉聲道，“不許說任何傷害言言的話！”

我盯著站在我面前的大男孩，看著他厚實的背，突然想起初次見他時，他還是位翩翩美少年，瘦弱的身子還沒我高，如今卻如男人般將我護在身后。我微笑了一下，從齊迦身后走出，站在齊迦身邊，伸手去握齊迦的手，抓牢，說：“齊教授，從來都是齊迦牽我的手，今天，我主動握住齊迦的手，便決計不會再放開，不管發生什么事情，也不管任何人再對我說什么話！”說完，我朝齊夫人看去，她略微心虛地調開目光。

齊教授深深看了我和齊迦一眼，點頭，說：“齊迦，我尊重你的選擇。莫小姐，我選擇相信你！”

然后，不管齊夫人的反對，齊教授將一干人等趕出病房，留我和齊迦獨處。等人都走光了，我才松下緊繃的身體，疲憊地靠在齊迦身上。

齊迦摟住我，身體有點發抖，小心翼翼地問：“言言，你……你知道你剛才說什么嗎？”

“齊迦，”我閉著眼睛，貪婪地吸著他身上特有的味道，“等我們都好了，就回家好不好？”

齊迦將我抱得更緊，將臉埋在我脖頸里，悶悶地應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