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祚榮和孫萬榮射羊定界之后,涑末部與契丹人相安無事。大祚榮和李道亨相處得也很平和。轉(zhuǎn)眼五年過去。李道亨乘進(jìn)京述職之機(jī),向朝廷奏報涑末部循規(guī)蹈矩,夸耀自已對這個蠻夷部落管制有方。
大唐高宗皇帝龍心大悅,傳旨嘉獎李道亨。鴻臚寺少卿杜以宣卻是有些不信,他想,大祚榮是何等刁蠻,怎么會到了營州就變得如此馴順,一定是李道亨被他收買了,才替他說好話,我要想辦法去揭穿他。鴻臚寺是專管藩國夷族事務(wù)的,有巡視附屬夷族郡州部落的貫例。杜以宣便自請巡視涑末部,當(dāng)即獲得批準(zhǔn)。
杜以宣包藏禍心來到營州,蓄意要給大祚榮一點顏色看,以泄當(dāng)年在長白山區(qū)遭受大祚榮頂撞奚落之恨。營州都督李道亨向他介紹了涑末部安分守已接受管制的情況,他一概充耳不聞,要求將大祚榮喚來問話,一心要在李道亨面前揭穿大祚榮桀驁不馴的本相。
大祚榮自從張雨生遇難以來,對義子張雨生關(guān)愛備至,勝過親生,執(zhí)意要把全部武功都傳授給他。張雨生從五歲起就習(xí)文練武。大祚榮對自已的幼弟大野勃也十分關(guān)懷,也把他叫過來一起教武。這天大祚榮正在王府院中教七歲的幼弟大野勃和六歲的義子張雨生練槍。
都督府參軍來傳令道:朝廷巡視官員到達(dá)營州,請大王爺?shù)蕉级礁卦挕?/p>
大祚榮是受營州都督府管制的,接到都督的傳喚,不敢怠慢,當(dāng)即跟隨參軍來到都督府。到了廳上,見李道亨身邊坐的是杜以宣,不禁怒從中來,暗中咬牙切齒道,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沒想到我報仇雪恨的機(jī)會這么快就來了。這個屠殺婦孺的惡賊,我正愁無法找到他,他卻自已送上門來,這回絕不會讓他活著離開營州。
大祚榮故意不看杜以宣,專向李道亨施禮道:不知大都督召在下前來,有何指教?
李道亨道:不是本帥要找你,是鴻臚寺少卿杜大人來巡視,要向你問話。快見過杜大人。
大祚榮看了看杜以宣,明知故問道:這位杜大人是到長白山宣詔的那位杜大人么?恕本王有眼無珠,沒有認(rèn)出來。哎呀,杜大人可比那時白胖了許多。
杜以宣知道大祚榮又在嘲笑他那一臉丘皰黑疤,悻悻地說道:你來營州已近六年。聽李都督說,你現(xiàn)在很守規(guī)矩,不象從前那么粗野刁蠻了,可是當(dāng)真?
大祚榮直視對方,發(fā)起進(jìn)攻,說道:那是李大人寬仁厚道,管制有方,從來沒有濫殺過涑末部的老弱婦孺。
杜以宣用盛氣凌人的語氣說道:原來你還記得當(dāng)年舊事,這倒省得本官提醒你了。乞四比羽不遵詔命,被我追殺,他是自取滅亡。我還要告訴你,安東府都督高臧串通黑水部圖謀不軌,已經(jīng)被發(fā)配到西蜀邛州。你如果不老老實實服從管制,也難逃滅頂之災(zāi)。
大祚榮毫不相讓,針鋒相對地還擊道:本王知道杜大人是很會借刀殺人的。只可惜此處沒有安東都護(hù)府的兵馬可為你用。
李道亨聽出大祚榮是在故意嘲弄和剌激杜以宣,便插言道:大祚榮小心說話,不可對朝廷大員無理。
大祚榮旁敲側(cè)擊道:李都督有所不知,我和這位杜大人是老相識了。他鄉(xiāng)遇故知,這是人生一大喜事。杜大人心中有數(shù),無論我說什么不恭敬的話,他都不會責(zé)怪的。
杜以宣強(qiáng)壓怒氣,故作鎮(zhèn)靜,說道:看來這六年你毫無長進(jìn),仍是這樣不知天高地厚,刁鉆野蠻。
大祚榮加強(qiáng)了攻勢,嘲諷道:杜大人可比六年前進(jìn)步了許多,再也不是狐假虎威,而是死不悔改了。
李道亨見大祚榮出言不遜,便喝道:大祚榮不得無禮。
大祚榮若無其事地說道:本王見了熟人稍有放縱,杜大人肚里可以撐船,一定不會介意。
杜以宣怕在李都督面前丟盡面子,不敢再和大祚榮打口水戰(zhàn),趕緊掛起免戰(zhàn)牌,說道:本官原本打算到你營地看一看,現(xiàn)在看來,就不必了。你是本性難移,不可救藥。本官要立即回京,重新安排對你的管制。現(xiàn)在你可以走了。
大祚榮暗藏殺機(jī),說道:本王謹(jǐn)祝杜大人一路順風(fēng)。
李道亨是李姓皇親國戚,對杜以宣這類靠武姓勢力爬上來的庸卑小人很不以為然,可是礙于他是朝中來的官員,不能不客氣幾分。這時見涑末部的王爺都不把他當(dāng)盤菜,自已這個皇親國戚又何必忍氣吞聲。李道亨這樣一想,態(tài)度就有了明顯的變化。
大祚榮走后,李道亨說道:大祚榮和杜大人說話有些放縱,你們之間好象有什么恩怨。
杜以宣閃爍其辭,說道:大祚榮對西遷有怨,心懷叵測,是在發(fā)泄對朝廷的怨恨。
李道亨故意要出他的丑,追問道:好象不是這么簡單,比如借刀殺人、濫殺婦孺,好象有些來由,杜大人可以解釋一下嗎?
杜以宣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趕緊轉(zhuǎn)移話題,說道:是本官下令殺了他手下抗詔不遵的頭領(lǐng),他至今心懷怨恨。這個酋首狡滑得很,李都督還要嚴(yán)加管制,以防他暗中搗鬼。
李道亨不買他的帳,毫不客氣地頂撞道:這是營州都督府的事,就不勞杜大人費心,本帥自有主張。
杜以宣聽出這位大都督已經(jīng)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能再自討沒趣,就起身告辭道:本官明日就要回京稟報涑末部狀況,就此告辭了。
李道亨沒有離座,只是抬了抬手,說道:本帥明日還有公務(wù),恕不相送了。
杜以宣從都督府出來,心中非常窩火。他既恨大祚榮無禮,又恨李道亨揭他的短,就開始盤算著如何能一箭雙雕,既要把大祚榮懲罰了,也要讓李道亨嘗嘗苦果。
大祚榮從都督府出來,一心想著要滅了惡賊杜以宣,以泄心頭之恨。他心情激動,回到府中,立即派個家丁召大祚新進(jìn)城來商議大事。
大祚新來到王府問道:大哥急召我來,有何吩咐?
大祚榮道:你還記得我們離開海蘭江的時候,乞四猛安遭人屠殺的事嗎?
大祚新道:當(dāng)然記得。是被大唐欽差和遼東軍屠殺的。
大祚榮道:那個屠殺乞四比羽安達(dá)的欽差杜以宣,到營州來了。他剛才把我叫去訓(xùn)話。我把他狠狠地嘲弄了一番。我曾發(fā)誓要殺了這個惡賊,為死難同胞報仇雪恨。現(xiàn)在機(jī)會來了。你速回營地,從乞四安達(dá)的舊部中召集五十名壯士,化裝成山賊草寇,到城南五十里找個好下手的地方隱敝。等他回程時,將他碎尸萬段。
大祚新道:杜以宣雖然可恨,可他是朝廷命官,在營州附近殺了他,只怕李都督追查下來不好交待。再說父王也不會同意。大哥是不是再從長計議。
大祚榮道:這條惡狼死有余辜。這次決不能放過他。這事千萬不能讓父王知道。至于李都督那邊,我也反復(fù)考慮過,他絕不會把這個責(zé)任攬到營州來,只能千方百計幫我推卸出去。總之一切有我頂著,你只管放手去做。
大祚新道:既然大哥決心除掉他,我這就去安排。
大祚新回到營地,悄悄找來乞四比羽的舊部,組成一支五十人的捕狼隊。這支捕狼隊由乞四比羽的弟弟乞楞柯柯率領(lǐng),對家人和鄰居說是去狩獵捕狼,離開大營,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往營州城南,隱入荒山野林之中,只等屠殺婦孺的惡人杜以宣前來送死。
杜以宣一心要加緊對大祚榮的管制,匆匆離開營州,要趕回京城謀劃詭計。這天,他一行二十人馬出了營州南門,行約五十余里,突然遭遇五十余名蒙面強(qiáng)盜的襲擊。
杜以宣大叫道:我是朝廷官員,你們不可害我性命。
那些強(qiáng)盜也不說話,沖上前來,把隨從人員全部殺死,再把杜以宣拉下馬來,按在地上。
為首的蒙面人取下面罩,說道:杜以宣你這狗賊,今天讓你死個明白。我們是涑末部乞四猛安的部眾,今天要用你的血來祭奠我們的死難同胞。
杜以宣叫道:原來你們是大祚榮派來的。你們膽敢殺害朝廷命官,必遭嚴(yán)懲。
為首的那人喝道:你死到臨頭,還不知罪。弟兄們,先把他沾滿鮮血的雙手砍下來!
杜以宣叩頭如搗蒜,乞求道:各位大爺且饒我一命。我回京后即刻上奏朝廷,放你涑末部東歸。
眾人嘲笑道:他還想回京,誰來送他一程?
有人一刀砍下來,杜以宣的右腕應(yīng)聲斷掉。
杜以宣大叫道:爺爺們饒命,我愿終生為你們做奴隸。
又有人砍下一刀,杜以宣的左腕斷了下來。
杜以宣鬼嚎一般拼命求饒,抱著雙腕滿地亂滾。
眾人一齊上前,亂刀齊下,轉(zhuǎn)眼之間,砍成萬段。
巡視營州的鴻臚寺官員杜以宣一行人馬神秘失蹤,朝廷震怒,嚴(yán)令營州都督李道亨負(fù)責(zé)調(diào)查。
李道亨猜到這事是大祚榮所為,心中暗暗吃驚,想這大祚榮也真是敢作敢為,竟然暗殺了朝廷派來巡視的官員。我要是不查辦他,不好向朝廷交待;要是查辦他,又難逃管教失職之責(zé),真是左右為難。不管怎樣,還是要先查清楚了再說。
李道亨召大祚榮來,喝問道:杜以宣失蹤,必是你涑末部所為,立即交出兇手,可饒你不死。
大祚榮回道:大都督治下,清平如鏡,絕不會有人敢謀殺朝廷命官。這事絕不會是營州人干的。
李道亨道:杜以宣確實失蹤。那天你和他對話,就有些不對頭,必是你有舊仇要報,派人謀殺了他。你如實招來,本帥可以幫你打個掩護(hù);要是抵賴,本帥就把你送交刑部去審問。何去何從,你來選擇。
大祚榮道:如果杜以宣真的在營州被人謀殺了,無論是誰殺了他,都會連累都督大人。依我看,杜大人不可能被人殺死,一定是誤走狼道,被野狼給吃掉了。我部的張大虎,不就是被白狼河的野狼吃掉了么?
李道亨沉吟片刻,說道:被野狼吃了,這倒是個很好的結(jié)局。你我都可以擺脫干系。你先回去。本帥上報之后,如果朝廷不信,還要拿你是問。
大祚榮道:大帥的奏章在有三個要點,一是咬定杜以宣誤走白狼河,被野狼吃掉了,有河邊草叢中白骨為證。二是申報白狼河捕狼除害計劃,請朝廷撥付專項糧餉。這叫做借題發(fā)揮,反咬一口,既擺脫了責(zé)任,又可以得到錢糧。
李道亨被大祚榮的妙計地說得心花怒放,當(dāng)即向朝廷上了一道表章,奏道:白狼河野狼猖厥,契丹人和涑末人屢受其害,被狼吃掉人畜無數(shù)。杜以宣誤走白狼河葬身狼腹,本督甚感不安。現(xiàn)已調(diào)動本部兵馬和契丹、涑末部眾一萬余人,全力圍剿野狼,為民除害。亟盼朝廷調(diào)拔剿狼專餉若干。
皇帝把這道表章交給鴻臚寺和戶部處理。鴻臚寺對李道亨的表章將信將疑,卻也拿不出否認(rèn)的理由,只好默認(rèn)。戶部不肯調(diào)撥剿狼專餉,便將此事丟到一旁。從此,杜以宣失蹤案,再也無人問津。
李道亨雖然不再承擔(dān)風(fēng)險,卻沒有得到朝廷的剿狼專餉,覺得白白替大祚榮忙了一場,心中很有些不甘,就對大祚榮發(fā)牢騷說:杜以宣引出的鬧劇可真是可笑,有人報仇雪恨,有人幫忙銷毀證據(jù)。有人心滿意足了,本帥卻是在為他人做嫁衣裳。
大祚榮除掉了惡人,又?jǐn)[脫了干系,心情十分暢快,向李道亨說道:涑末部愿向大帥貢獻(xiàn)牛羊各二百頭,表示慰勞和感謝。
李道亨很不滿足,抱怨道:向朝廷申報的剿狼專餉可抵一千頭牛羊,你只出四百頭,相差太遠(yuǎn)了。杜以宣怎么說也是朝廷大員,他的命不該是這么便宜。
大祚榮道:要是按質(zhì)論價,他連這個價也不值。本王只是對大都督表示敬意而已。
大祚除掉了惡賊杜以宣,擺平了都督李道亨,以為此事已經(jīng)圓滿結(jié)束,卻不料在自已家中引出了禍端,一場新的災(zāi)難正在降臨。本書由瀟湘小說原創(chuàng)網(wǎng)首發(fā),轉(zhuǎn)載請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