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連子!”
“桂公公,什么事?”
“萬歲爺?shù)乃幖搴昧?,你抓緊送去。手腳麻利點,別出岔子?!?/p>
“負責送藥的不是德公公嗎?”
“要你送就送,哪來這么多話。快點去,誤了喝藥的時辰小心你那顆腦袋?!?/p>
“哦?!?/p>
小心翼翼提著食盒出了御藥房,直到拐了幾個彎后我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幸好這御藥房離御書房不遠,否則七繞八繞的我肯定會迷路。繞是不遠,走過去也要半炷香時間。唯恐誤了時辰導致項上人頭真的不保,我加快步子向前走去。
走的急了,在亭廊拐角處一個不留神與迎面來的人撞到一起,我踉蹌著后退兩步。待身子站穩(wěn),我第一件事便是抓緊查看盒子里的藥有沒有撒出來。還好,只是稍稍有些藥汁濺出來。
“荊將軍您沒事吧?”尖細的嗓音急急喊出來?!肮放拍阊劬Ψ拍牧耍繘_撞了荊將軍你但得起嗎!”
“奴才該死?!蔽依侠蠈崒嵧说揭贿?,頭低的快要碰到胸膛。
“荊晟無事。李總管,莫嚇到小公公?!鼻G晟輕笑。
提著食盒站到一邊,等人走遠了我才慢慢抬頭。嘴里忽然一股子藥味,猛地回神才發(fā)覺自個兒的手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覆在唇邊,手上沾的藥汁蹭到嘴上不少。顧不得再心慌,隨意擦擦唇角,我慌忙朝御書房走去。到了御書房外,守在門口的侍衛(wèi)通報一聲后,我便小心踱進房里。
那九五之尊正坐在桌前低頭看折子,眉間擰成一個川字。桌上還擺了厚厚兩摞奏折,說成像小山一點都不為過。抬頭看了一眼,正巧皇帝也抬頭,打了個照面后我又慌的低下頭去。
“皇上,該喝藥了?!?/p>
“你是新進的奴才?”坐著的人冷冷開口。
“回皇上,奴才上個月才進宮?!?/p>
“把藥放著吧?!?/p>
小心端出藥來放在桌邊,我弓著身子慢慢退下去。男人又重新拿起折子來看,旁邊的藥看也不看一眼。
“皇上,藥趁熱喝才見效?!?/p>
男人終于再次抬頭,冷眼看過來,我忍不住打個寒戰(zhàn)。
“你退下吧?!?/p>
“是,奴才告退?!?/p>
直到出了御書房,我才發(fā)覺自個兒已經(jīng)出了一身的冷汗。不是嚇出的汗,是累的。慢騰騰往回走,我想哭又想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學著做奴才,實在是累人的很。若是做奴才能做對地方也就罷了,偏偏又運氣不夠,只能自認倒霉。
一個月前,我拿著那塊御牌偷偷混進宮,只為能從宮里探聽到有關(guān)我爹的事,沒想陰差陽錯進了御藥房。每日里泡在藥房內(nèi),洗藥曬藥分藥煎藥,除了藥還是藥,根本沒有半點功夫分身在宮內(nèi)走動。結(jié)果進宮一個月,我連大部分的路都沒有記熟,更別提探聽消息。夜里裹著一身的藥香回房睡覺時,我除了嘆氣還是嘆氣。就這么平淡無奇的在宮里過了一個月,忽略混個臉熟不計,我真?zhèn)€是一事無成。
晚上我連飯都沒吃便躲進了房。中間同屋住著的小春悄悄給我?guī)Щ貋韮蓚€饅頭,我動也沒動就塞到了床下。晚上該是我當值,小春看我臉色差,便自告奮勇跑去替我,我也懶的跟他較勁。吐了半碗血后再叫我出去站一夜還不如直接給我一刀來的痛快。
從御書房出來后我便有些難受,胸口一直悶得慌。好不容易堅持到晚上,回房便開始嘔血,大半碗的血看著就覺得刺眼。吐完了,我軟塌塌倒在床上,只剩半口氣。如果我娘看見我吐這么多血,她肯定會嫌我糟蹋東西。想來想去,只覺問題應(yīng)該是出在那碗藥上。我身子本來便差,小時喝的藥稍微毒些便會嘔血,但是絕對不會這么厲害。如此看來,只能說那藥的確有問題。想通了,又覺得麻煩,是藥三分毒,那個皇帝又天天喝加料的藥,難道自個兒就一點都沒有察覺?
腦子里亂成一團,到后來,累極了也就昏昏睡去。一覺睡到天亮,起床時人還是有些昏沉,不能怨藥毒,只能說我身子太差。磨蹭著洗漱完,小春已經(jīng)抱著膀子進了房。
“真冷?!闭驹诜坷镄〈哼€忍不住抱怨兩句?!澳愫眯]有?臉色怎么還是那么難看?”
“我沒事。多謝了,要不然在外邊凍一夜的可是我?!蔽疫肿煨π?。自打進了御藥房,我便跟小春住到一個房間。比起別的地方來,我還算幸運,最起碼不用跟十多個人擠在一張大通鋪上。剛開始還有些不習慣,到后來也慢慢沒了感覺。小春早我一年入宮,不過還是個孩子,身子骨都沒長齊全卻處處以老大自居,倒是格外照顧我。
“得了。就你那身子骨,再凍一夜還不得操勞我跑動跑西給你張羅藥?還沒吃飯吧?喏,給你,還熱著呢?!闭f著小春從懷里掏出個布包,打開來看,兩個饅頭還冒著熱氣。
“趁熱吃吧。我可是捂在懷里半天,胸口都快燙熟了。”
我笑著接過來,心底倒是著實愁得慌。這會我喝水都覺得費勁,再干啃兩個饅頭肯定能噎死我。正猶豫著,外邊桂公公忽然叫起我名字來,我如臨大赦,扔下饅頭便跑出了房間。
“桂公公,什么事?”
“皇上的藥煎好了,你抓緊送過去。”
等裝藥的食盒再次回到我手上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桂公公,德公公哪去了?昨個送藥時皇上還問起我呢?!?/p>
“他啊?!惫鹑衩氐匦π?。“他去了該去的地方。別多話,緊著去送藥?!?/p>
“哦。”我點點頭,閉上嘴巴再不多言。這宮里的是非我多少還是知道點,不該問的就永遠不能問,否則不小心踩進哪個坑死都不會瞑目。
有了昨日的教訓,這次我走的提別小心。也虧的那皇上除了上朝平時連用膳都留在御書房,否則要我提著藥滿皇宮里找人真?zhèn)€是折騰人。到了御書房時才剛剛撤了早膳,侍衛(wèi)通報一聲,我便提著食盒進了房間。小心將藥碗放在桌上,男人端起來便要送到嘴邊。
“你在看什么?”
“???”我猛地回神,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緊張地盯著他的手?!盎噬纤∽?。奴才一時分神,冒犯了皇上?!?/p>
“罷了。你起來吧?!蹦腥说?。
“謝皇上。”我慢慢起身,心下卻惱得慌。剛剛跪地時用力過猛,似乎連膝蓋磕地的聲響都能聽見。這會膝蓋火辣辣的疼,估計是磕出淤血來了。心里惱,臉上卻不顯山露水,只是低著頭站在一邊。
“你叫什么?”男人忽然開口,已經(jīng)空了的藥碗也被慢慢放回到桌上。
“回皇上,奴才叫小連子。”我慢慢走向前將藥碗收回來,依舊是低著頭站回到一旁。主子不開口,我這做奴才的也就沒法走人。
“進宮前的名字呢?姓連?這倒是少見的姓?!?/p>
“奴才進宮前叫連青。”心里疑惑,我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不過這皇帝也有趣的很,看奏折無聊了居然想起來跟個小奴才聊天。從前我還以為他除了會說些要人命的話之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聊天。
“好了,你退下吧?!蹦腥藬[擺手道。
“奴才告退?!?/p>
弓著身子出了御書房,我長長舒了一口氣。伺候人難,伺候國君更是難。單是這動不動就要下跪請罪就夠人受。膝蓋也痛得很,走動起來不多時便疼出一身細汗?;厝ヒ矝]什么重要的事,我索性慢騰騰往回挪。進到御藥房的院子時,只見一伙人圍在井前似乎是在打撈什么東西。懶得過去探究竟,我直接回房。
回到屋里,小春趴在床上睡的正香。到桌前坐下,我慢慢撩起褲腳來看,果不其然,兩腿膝蓋又青又紫,看樣子一時半會褪不去。免不得心里又哀嚎一下。小春忽地睜眼坐了起來,我慌忙把褲子放下去。
“都是男人,還這么見外?!毙〈簯袘械?。“啊不對,我們現(xiàn)在不能算男人了?!?/p>
“說什么呢?!蔽野姿谎邸P〈菏裁炊己?,就是嘴巴壞點,經(jīng)常冒出些讓人哭笑不得的話來。
“剛剛回來看一群人圍在井邊撈東西。掉什么進去了?還得勞師動眾?!蔽肄D(zhuǎn)移話題。
“人唄。”小春也不睡了,翻身下床便坐到桌邊倒水來喝。“那會小四去打水,吊桶怎么也拉不上來。后來朝井里一看,乖乖,有人倒著豎在井里,跟吊桶纏在一起,捆的像麻花。”
我的胃一陣翻騰。小春倒是毫不在意,依舊喝的爽快。
“你猜是誰在井里?”
“誰?”我努力讓自個的聲音平靜一些。
“笨啊你。這兩日咱們院里少了誰?”
再不用多想,我已經(jīng)忍不住冷起來。
“德公公死了?”